确定了关系以后，李达康的戒烟问题，正式被沙瑞金提进了计划日程里。

　　还是之前那个办法，李达康抽一口，只要让沙瑞金发现，剩下半支由沙瑞金来抽。在一开始，李达康是半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的，反正他与沙瑞金的办公地点又不相同，白天各有各的工作忙，他就算一天抽一盒，沙瑞金又哪里看得见呢？

　　直到后来沙瑞金在晚上搜他衣兜和裤兜里的烟盒与打火机。

　　若是搜出一盒烟，其中半盒就归了沙瑞金。

　　沙瑞金当着李达康的面，吞云吐雾。李达康靠着沙发背，偏头看着他身旁的爱人，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在那次民主生活会前半个小时，省委大楼的院子里，沙瑞金是怎么夺走他手中的香烟的——那天他也是像今天这般亲眼瞧着沙瑞金抽他剩下的烟，心中虽有不满，却无所谓。

　　如今不同了。

　　如今他有所谓，他是真的不希望看着沙瑞金再抽烟。

　　他虽是个烟鬼，但吸烟有害身体健康这点他比谁都明白。而沙瑞金这个人，生活作风一向良好，不吸烟不嗜酒，可别因为自己染上坏毛病啊。

　　“沙瑞金同志，你这是仗着我喜欢你，才用这种办法来逼我。”

　　最后一个烟圈渐渐散去，香烟夹在沙瑞金的手指间，他却没有再动一下，怔怔看着李达康，良久，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

　　“达康同志，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达康不矫情，有什么就说什么，也没有不好意思。

　　“我是说，瑞金同志，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关心你身体，才用这种办法逼我。”

　　李达康从不擅长说情话，也不愿意浪费看文件的时间来说情话，他对沙瑞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实意的心里话。

　　沙瑞金将手中香烟往烟灰缸里一摁，随即便将烟头扔进了垃圾桶，空出来的手按住李达康的后脑勺，李达康顿觉一股大力使得自己撞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沙瑞金低下头来吻他，唇是凉的，还带了点烟草的味道，两个人气息交缠在一起，一直到李达康有了缺氧的感觉，沙瑞金这才放过了他的唇，嘴角牵出一缕银丝。

　　沙瑞金再次伸出舌头，把李达康嘴角那缕舔干净了，才将自己的脑袋搁在了李达康的肩上，轻轻在对方耳边吹着气：

　　“达康同志，那请你换位思考一下，我这不也是因为喜欢你，所以关心你身体嘛。”

　　“绿茶你不准我喝，烟你不准我抽，沙书记，那下次常委会上，我没法保证精神开会，您可别把我单独拉出来批评。”

　　“你每天多睡两个小时就能保证精神。”

　　“行啊。”李达康推开了沙瑞金的身体，又靠上了沙发，“你明天让汉东的GDP变成全国第一，我就立即听你的，不抽烟也不喝茶，每晚提前两个小时睡觉，怎么样？”

　　沙瑞金没说话了。

　　让这个人戒烟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

　　而且，沙瑞金有理由相信，就算李达康这时候答应了戒烟，私下还是该怎样就怎样。李达康不会惧任何人，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强迫得了他做任何事。

　　除非李达康自己愿意。

　　沙瑞金拿起了桌上的水杯，喝着水，始终没有出声。

　　李达康看见沙瑞金这样子，还以为对方因为自己刚才那句话，也像自己一样为汉东省的GDP发起了愁，倒有些过意不去，想了一想，话锋即刻一转，问：

　　“沙书记，您说您之前也抽过烟，那您后来怎么戒掉的？”

　　听一听，如果有好办法的话，说不定真能学一学呢。

　　“其实我以前就没想要抽烟。”沙瑞金喝完水，放下水杯，接着说，“但那时候刚转业到县里工作，遇上一些应酬，别人递给你烟，你不抽不行，自然而然也就学会了。后来，官越做越大，别人递给你的烟，你不需要再接，那就用不着再抽了。”

　　“不是，沙书记啊，”李达康说，“我是想问您怎样戒烟的过程？”

　　沙瑞金听了这个问题，仔细回想了一会儿，然后他摇摇头。

　　“没有过程。我想戒了，第二天就戒了。一开始是有点难受，但忍过那几天，也就好了。”他看着李达康震惊的表情，才又笑说，“可能，是我的自控比较强吧。”

　　沙瑞金的自控能力从来都很强。人类，最难控制的之一，其实是情绪。然而沙瑞金，无论内心是何种心情，他的脸上总能保持云淡风轻的表情，他的行为总能永远做到冷静。这点，李达康是真心佩服沙瑞金的。他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很多时候心里强烈告诫自己不能再发火，偏偏怼人的话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所以同样的，李达康也没那个自控能力去戒烟。

　　“沙书记，那您……”李达康突然想问，“做过失控的事吗？”

　　“做过。”沙瑞金回答得毫不犹豫。

　　“什么事？”李达康好奇问。

　　“爱上你。”

　　在中国这个社会环境里，一个省部级官员爱上自己的同性同事，本就是一件挺疯狂的事。尽管沙瑞金自认为自己对李达康动心的过程一直很理智，但他在心底其实知道，从在林城他对李达康第一次心动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失控了。

　　“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沙瑞金紧接着笑着说。

　　李达康愣住了。

　　半晌半晌，他拿起桌上刚刚沙瑞金喝过的那只水杯，喝了一口杯子里剩下的水，倏地开口：“沙书记，我想跟您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您让我立刻就把这烟给戒了，我觉得我是真的做不到。”李达康思考着说，“我们商量一下，从现在开始我每天抽两支，等过段时间，我再每天减少到一支，总有一天我能把它给全戒了的。沙书记，您看行吗？”

　　这回沙瑞金奇怪了。

　　李达康的性格，沙瑞金很清楚。无论什么事，听李达康嘴上哼哼没用，除非他一旦开始搞计划了，那就表示他真下定决心了，不成功不罢休。

　　“决定好了？”沙瑞金问，“说出来的话可不能反悔哦？”

　　“共产党员，不会做出尔反尔的事。”李达康说，“就算我为了您，做一件自控的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