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李】名片(43-45)

  四十三、

  这场雨下了一夜,次日黎明,阳光普照,天边现出一道彩虹。省委书记沙瑞金与市委书记李达康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不约而同走出省委大院与市委大院这两个地方,上了自己的专车,而后车子往省委大楼和市委大楼疾驰开去。

  坐在车上,李达康难得地在想今日工作规划之前,抽出了两分钟的空,来回忆了一下昨晚沙瑞金在陵园与自己说过的话。

  把汉东建设好,把汉东的所有人民群众时刻放在心上吗?——如果沙瑞金是真的怀抱着这样的理想,说明他陷泥沼还不算太深。可关键是,要怎么挽救这个走在危险边缘的同志呢?

  李达康觉得自己要想出挽救沙瑞金的办法,不仅仅是为了沙瑞金,更是为了汉东的百姓——像沙瑞金这样能力与城府以及手段都极高的一把手若是完全走向黑暗的那一条路,那对汉东的危害,比赵立春对汉东的危害都还要大。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私人手机,决定不再关机。

  一方面是要让李佳佳能随时联系得到他,另一方面也是打算等沙瑞金再给他打电话后他能婉约地和沙瑞金谈谈。

  可是这之后,沙瑞金再也没跟他打过电话。

  这次反腐行动,幕后黑手都已落入了法律的天网,汉东省政治局面为之一大变,沙瑞金整天是忙不完的事,一向保持着良好作息规律的他也不得不每天多加几个小时的班。偶尔闲下来那么半个小时的空,他想起李达康的样子,也只能把这份感情暂时压下去,反正来日方长。

  李达康也没给沙瑞金打过电话。

  即使是在以前,他也绝不可能主动给沙瑞金打私人电话,更别说如今,京州的局面同样是一团糟。

  投资商跑路,GDP迅速下滑,虽没有八年前的林城那么令人焦头烂额,但而今的京州也足够让李达康感觉到压力重重了。

  就连请易学习来家里喝个酒,聊个天,他也能和易学习吵起来。

  “行了,达康,我不喝了,我也不跟你吵了。”易学习跟他摇摇手,起身准备离开,“我还是回去了,你也少喝点。”

  李达康没立即应声,看着桌上酒瓶里还剩下的酒,好半晌,他才突然开口:

  “行行行!你回去吧,回去陪你家毛娅,免得……免得……”声音渐渐变低,余下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

  易学习不喝,这酒他一个人喝!

  送走这位老朋友兼新任京州纪委书记,李达康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拿起酒瓶,倒满一杯,两三口饮尽,又喝完一杯,如此往复,整瓶酒都被他喝光的时候,他的工作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了。

  李达康立刻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字,他愣了愣,揉了揉眼睛,才发现他没有看错,来电显示确实是沙瑞金家里的红线电话。

  “沙书记……”李达康按下了通话键。

  “达康同志,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一谈工作。”电话那边的沙瑞金迅速切入主题。

  只要是工作,李达康永远有时间,他说:“好的沙书记,现在吗?在您的办公室?”

  沙瑞金轻笑了两声:“如果我说在我家呢?”

  李达康不再说话。

  他很想把手机狠狠摔到地上。

  “我现在是在家里,但突然有点事想和你谈一谈,”沙瑞金见对方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便立即又说,“既然你不愿意在我家这个地点谈工作,那我们就换个地点,在我办公室吧。”

  “好,沙书记。”李达康的口气认真得严肃。

  “带上光明峰项目的资料。”沙瑞金说了最后一句话。

  结束通话,仍然因为醉意而通红着一张脸的李达康一边电话通知司机来接自己,一边整理着自己的着装。

  田杏枝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叹着气摇摇头,她哥都醉成这样了还要去加班,不会在领导面前失态吧?

  沙瑞金也没想到李达康这会儿竟醉得这么厉害。

  省委大院和省委大楼离得很近,他坐车很快便到,坐在办公室里看了十分钟的汉东省地图,一阵敲门声

  “请进。”沙瑞金知道是李达康到了。

  进门后的李达康却把沙瑞吓了一大跳,此时的李达康不但整张脸是红的,连眼角也泛着红,走路的步伐有些摇摇晃晃。

  “达康同志,”沙瑞金怔了一秒,当即迎上去,扶住他的手臂,“你喝酒了?”

  竟然醉成这样,沙瑞金后悔这时候让李达康来谈工作了。

  李达康低下头,眼睛里透着一股狠意,看着沙瑞金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沙瑞金见状立即松开手,随即退后一步,冲着李达康微微一笑,指了指一旁的座椅,“达康同志,你坐。怎么喝这么多酒?刚才电话里应该跟我说一声的,我就让你先在家里好好休息了。”

  “工作重要。”李达康并没有坐下,他问,“沙书记要和我谈什么?”

  沙瑞金转身倒了杯红茶,而后递给李达康,又再次退后,和李达康保持了一个合适的距离,才说:

  “你们京州的光明峰项目,我听说跑了一些投资商,后面你有什么想法和计划,我想听达康书记你谈一谈。”

  李达康双手接过茶杯,听完沙瑞金的话,愣住了:“沙书记,你是真要找我谈工作?”

  沙瑞金微笑反问:“我不找你谈工作,我让你带光明峰项目的资料做什么呢?”

  李达康看了沙瑞金一眼,瞬间来精神了,打开自己的公文包,将包里一叠资料都拿出,想要放在沙瑞金的办公桌上,但看着桌上那一堆书上——他深呼吸一口气,拿出当年当秘书时练就的本事,在一分钟之内将书籍全部归类整理到一边,而将自己的资料放在了正中。

  “沙书记,是这样的——”他指着资料,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谈了起来,尽管醉意还未消失,脑子也晕晕乎乎,但有关光明峰项目的一切是早就刻在他心里的,他说起来舌头根本不打结。

  沙瑞金听得专注认真,一边与李达康交谈,一边稍稍分了分神,看着李达康绯红的脸,看着李达康细瘦的腰。

  楚王好细腰啊,沙瑞金忽然想起两个小时前田国富在篮球场边与他说的话。

  是,他是好细腰,但他就好李达康一个人的细腰。

  而李达康这个人,却绝对永远都不可能为了讨好他而“以一饭为节,胁息然后带”,李达康做的事,只会是监督他更好地工作下去,更好地为创造太平世界而努力。

  所以,爱上这个人的细腰,爱上这个人的灵魂,又有什么不可以?

  沙瑞金拍了拍李达康的肩,真心地说:“达康同志,你也要注意一下身体,现在京州的情况我都很清楚,但再困难也没有八年前林城那么困难,我们能把京州重新发展好。我听说你这些天夜里加班都很晚,万一熬出病来怎么办?”

  李达康大概是太醉了,他没有拒绝沙瑞金这次对自己的身体接触,反倒笑了一笑,仰起头,说了一句若是在他清醒时绝对不敢说的话:

  “哪天我这京州市委书记就当不成了,我现在不多做一点事,以后怎么办呢?”

  沙瑞金登时觉得很奇怪。

  李达康是怎么知道他很快就做不成京州市委书记了?自己向中央推荐他任汉东省省长的推荐书也才上交没多久,这么快风声就传出来了?

  沙瑞金想了一会儿,说:“达康同志,虽然再过一段时间,你的确将不再是京州市委书记——”

  但汉东省省长也照样可以管京州的所有项目啊。

  后面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因为李达康蓦地叫了一声:“沙书记——!”

  李达康不可置信地看着沙瑞金,心里想,就算沙瑞金真想摘了自己的乌纱帽,也要暂时装装样子说说官话吧?刚刚那句那么恬不知耻的毫无一个共产党员底线的话,沙瑞金是怎么说得如此正大光明的?



  四十四、

  失望与愤慨两种情绪,在李达康的眼睛里。

  沙瑞金一头雾水,迅速回忆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语言,似乎,并没有哪一句说错了啊?

  “达康同志,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沙瑞金决定党内同志开诚布公,“来,我们还是先坐下,如果你心里真的有什么话,你可以现在就跟我说,慢慢说;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也请你不要有顾虑地讲出来,我们是一个班子的同事,就应该敞开心扉谈问题吗嘛。”

  这个同志还是可以挽救的,李达康听着沙瑞金真诚的声音,一边深呼吸着,一边在心里重复自己的想法。

  而后,李达康直接坐到了办公室里会客的沙发上,喝了一大口茶,伸手揉了揉自己因为酒醉而发疼的太阳穴,问:

  “沙书记,那天晚上在烈士陵园,你和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沙瑞金看着李达康的样子,很想伸出手帮他按摩按摩他的太阳穴部位。过了会儿,用了极大的自制力忍住这个念头,沙瑞金才开口:

  “当然都是真的。”

  其实沙瑞金并不清楚李达康问的究竟是哪句话,但不管哪句,自己那晚都没有一个字的虚言。

  “好。”李达康打了一个酒嗝,继续说,“沙书记,那现在想跟你谈一谈,我以前给赵立春做秘书时的事。”

  “赵立春?”沙瑞金很不解,“他的问题你不是都已经跟中央巡视组交谈完了吗?”

  而且如今的赵立春已经被中央双规,还有什么好谈的?

  “我知道。”李达康摇着手,“我该交代的都跟巡视组交代了,可我现在想跟您谈。”

  “好,你说吧。”沙瑞金温和地笑了笑,靠在了沙发上。

  “沙书记,我……我当年给赵立春当秘书的时候,一开始其实是很尊敬他的。”李达康还在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那时候他也跟说过差不多的话,我们当官都是人民的公仆,所以要时刻把汉东的人民群众放在心上,我相信他那时的话都是真心的,但——”

  “李达康同志,”沙瑞金沉了脸色,“你在我面前,这样夸奖赵立春,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达康一懵,搓了搓自己耳朵,“我没夸他啊。”

  “好吧,”沙瑞金见状又忍不住笑了,“你接着往下说。”

  “嗯。”李达康点点头,身体不由斜靠在了沙发背上,“沙书记,但那时候我就发现了,赵立春他这个人啊,他这个人其实非常贪图享受,对赵瑞龙的一些违法行为也一向放纵。比如说,赵瑞龙喜欢开快车,又酒驾,被交警抓到过好几次,我委婉地提醒过赵立春啊,他却跟说这都是小事,他会好好批评赵瑞龙,但在大事上他和赵瑞龙都能坚守底线。可是……小事上都不能坚守底线,又怎么可能在大事上坚守底线?一步错,步步错,让赵立春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沙书记,防微杜渐,忧在未萌啊。”

  何况,沙书记你不是“未萌”,你犯的错误已经很明显了。李达康把这句话咽回到了肚子里。

  沙瑞金此刻仍然是莫名其妙。

  “达康同志,你说的这些呢,都很道理。等有时间,我们省委开个会,可以把你今天说的话都讲给同事们听听。”沙瑞金思考了会儿,最终还是直接向李达康表示疑问,“但是,你为什么突然要在今晚跟我说这些呢?”

  李达康很生气。

  他话都说这么明白了,沙瑞金还在这儿跟他装大尾巴狼呢?

  “省委开会?”李达康反而气笑了,“省委的会我还能参加吗?”

  “为什么不能参加?”

  “我都要不是省委常委了,还参加什么省委的会?”

  既然沙瑞金刚才都那么直白要摘自己的乌纱帽了,他也不藏着掖着了,直说吧。不过李达康的心里并不感到害怕,上一次和中央巡视组的谈话谈得很好,他相信沙瑞金也不是能够一手遮天,遮住中央所有的耳目。

  “达康同志,我想你确实是喝醉了。”沙瑞金正色说,“谁告诉你的,你不是省委常委了?”

  “你说的啊,我就要不是京州市委书记了,还能是省委常委吗?”

  “是,你很快就不是京州市委书记了。”沙瑞金觉得和喝醉的人说话好累,“但是达康同志,请问,你见过哪个省的省长,不是省委常委的?”

  “省、省长?”李达康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一秒钟过去,十秒钟过去,三十秒钟过去,李达康与沙瑞金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沙书记,我现在需要郑重地向你申明一下,”李达康终于开口,“我不可能答应你要追求我的要求,绝对不可能。”

  “这件事情以后再说。”沙瑞金在想喝醉的人是不是转移话题都转移得这么莫名其妙,“你现在醉得太厉害了,我打电话让你司机送你回家,你好好睡——”

  “我李达康,绝不和任何人做权色交易!”李达康拍着自己胸脯,打断沙瑞金的话,醉意和怒意让他的脸色红透了。

  沙瑞金愣在了当场。

  一秒钟过去,十秒钟过去,三十秒钟过去。

  “李达康,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沙瑞金差点没踢了面前的桌子。

  这李达康还是个能人啊,沙瑞金想,自己多久没有因为一个人的话这么生气了?他李达康成功让自己破例了。

  “沙书记,那、那您是什么意思?”李达康抓了抓自己头发。

  沙瑞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认真思考了许久,总算是知道这段时间他和李达康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产生了什么样的误会。

  “达康同志,我现在也需要郑重地和你谈一谈。”沙瑞金尽量平心静气,“我承认,我喜欢你,我在追求你,这不假。但这是我的私事,与公事无关,公私分明是作为一个共产党员的基本底线。你也知道,我原来从来没有在汉东工作过的经历,对汉东很多情况并不了解,现在刘省长马上就要退休,如果新任省长的人选也是从中央或别省调来的,这对汉东今后的发展将会十分不利。可是达康同志,你觉得,在如今的汉东省干部里,除了你还有谁可以胜任省长这个位置?还有谁的能力比你更强?”

  李达康是直到现在才发觉自己是真的有可能醉了。

  因为他听完了沙瑞金的话,他觉得他的脑子很有点晕。

  但沙瑞金的最后两个问题他还是立刻回答了。

  “没有了……”

  李达康本就一向自信,何况此刻酒劲上头,他也不管自己这个回答是不是听起来有些自大,直接脱口而出。

  “是啊,达康同志,所以你是最合适的省长人选。即使我不喜欢你,单从工作角度来说,我也会向中央推荐你当这个省长。”沙瑞金欣赏李达康的自信,他笑了起来,顿了一会儿,却又叹口气:

  “达康同志,我现如今是汉东省省委书记,虽说当初中央让我当这个省委书记,任务之一是为了清除隐藏在汉东省的所有腐败势力,而这个任务现在已经完成,但我既当了汉东的一把手,我就要为汉东的一切负责,不仅仅是肃清贪腐,还有汉东那么多人民群众的衣食住行,我是一把手,我都要负责。可如今不仅仅是你们京州,整个汉东都因为这次的反腐风暴而导致经济下滑。所以,反腐不是问题的结束,而是问题开始,如何在腐败势力清除以后创造出绿色的GDP和清廉的GDP,这才是我们最应该想办法解决的问题。达康同志,你的能力和党性品格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希望你能和我在这条路上并肩作战;也希望你相信我,我喜欢你是真,但我绝对不会和你做任何权色交易,也不会因为你不答应我的追求而在工作上为难——”

  “是啊沙书记,您说得对!”李达康听到这儿,刹时站起来,“刚刚我还因为这个问题跟老易他吵了一架。我跟说,我李达康绝不做任何腐败份子的保护伞——我说的是真心话,难道我就不知道贪腐给老百姓造成的痛了?难道我就愿意我手底下全是像丁义珍和李为民那样的王八蛋?可我是京州的一把手啊,京州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哪样不要我负责?贪腐给老百姓造成的痛是痛,经济下滑给老百姓造成的痛就不是痛了?”

  沙瑞金怔怔地看着激动的李达康滔滔不绝,忽然想到白秘书曾经和他说过的,而今网络上有些网友会因为一些烦心的问题在网上发帖,称之为树洞。

  他现在就很想发一篇树洞。

  我喜欢的人脑回路与众不同,应该怎么办?



  四十五、

  能怎么办?

  沙瑞金苦笑,他爱李达康,不就是爱李达康的与众不同吗?

  沙瑞金没有再讲话,他给李达康的茶杯重新添了温水,而后默默站在李达康身边,听对方把心里话都说完,这才把茶杯又递到了对方手中,微笑着说:

  “我明白,达康同志,关于反腐与经济发展如何双线平行的问题,我打算过些时间也在省委开一个会,大家一起讨论。到时候,能请达康同志你在会上第一个发言吗?”

  李达康接过茶杯,紧皱着的眉头说明他正在思考,却没有出声。

  沙瑞金心里一个咯噔。

  这是还有什么误会没有解释清楚吗?

  “沙书记,我觉得……我觉得这个问题我也需要好好思考一下,所以可能,到时候我不能第一个发言。”李达康想了半天,郑重开口,“但我保证,这段时间我会认真去考虑这个问题,直到想出解决的办法。”

  沙瑞金此时此刻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

  他看着李达康,一时无言。

  “沙书记,怎么了?”李达康问,“我刚才说的有什么不对?”

  “很对。”沙瑞金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自己也随之坐到了他身边,接着说,“但现在还有另一个问题,是达康同志你急需去思考并解决的。”

  “什么问题?”

  “你好像误会了我,误会了一个党内的好同志。”

  李达康的脸色终于一变。

  他沉默了有一会儿,脸上露出颇不好意思的表情,低下头,搓了搓手,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歉意:“对不起沙书记,我要向您检讨,这是我的错。”

  “检讨就一句话的事?”

  “沙书记,那您觉得我应该怎样检讨?”李达康本有的愧疚在听到沙瑞金这不依不饶的语气之后也消失了,“要不,在下次的民主生活会上,我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给同志们说出来,再好好做一下自我批评?”

  “我没有这个意思,达康同志,”沙瑞金说,“可是,你既然向我表示了道歉,那我是不是可以提一个要求,作为你误会了我的补偿呢?”

  李达康的眼神闪过一丝犹疑。

  什么要求呢?大概可以猜得出,如果让自己答应他的追求?那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沙书记,您说吧。”李达康清了清嗓子,做好了拒绝的准备。

  “你的私人手机,还关着机吗?开机吧,我的电话,你可以不接,你也可以直接挂掉,这是你在私人生活上的自由。但如果你一直关机,你别的家人朋友联系不到你,那该怎么办?”

  沙瑞金很平静很温和地说。

  李达康呆住了,片刻后,问:“就这个要求吗?”

  沙瑞金微笑着点点头。

  李达康没言语了,他看了沙瑞金良久,这次的眼神却和之前完全不同,而后他忽然搓了一把自己的脸,心想,面对这样的沙瑞金,他好像没法不心软。

  “我早就开机了。”他这样说。

  “那就好,这些天我也忙着工作,一直没有联系你。”沙瑞金又说,“达康同志,下一次如果我们之间还有了误会,或者你觉得我犯了什么错误,请你直接指出,我们是一个班子的同事,有事就应该敞开心扉来说,对彼此坦诚的。”

  “好,沙书记,我会吸取这次的教训。”

  “那我现在可以你问一件事吗?你是为什么会觉得我有对你提出——”沙瑞金说到这儿的时候身体前倾了倾,呼吸吐在李达康的脖颈间,“权色交易的?”

  李达康迅速站了起来。

  你是没有权色交易,但是你他妈的这是在性骚扰啊!

  沙瑞金没有站起,他还坐在沙发上,甚至靠着沙发背,抱着臂,笑着说:

  “你不喜欢我这样的举动,你可以直接告诉我,而不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达康同志,我要批评你了,刚刚我们才说好的,我们既是一个班子的同事,就应该对彼此坦诚,有话直说。”

  “沙书记,您……”李达康憋了半天,还是憋出了一句,“您这党政理论水平可真是高啊。”

  听出李达康话中的不满,沙瑞金也只是笑了一笑,接着说:

  “坐吧,如果你目前希望我们保持距离,我会尊重你的意见。现在能回答一下我刚才的疑问了吗,达康同志?”

  李达康想了一会儿,点头,坐下,然后一脸正经地说:“您在之前不是有一次暗示我过可以做省长吗?可我拒绝您的那天,您又否认了,所以……”

  “我之前什么时候暗示你可以做省长了?”沙瑞金对此还是感到非常奇怪。

  “就是那天晚上,在您家院子里,您说等玫瑰花开的时候,我们一起建设汉东——这,不是暗示我当省长的意思吗?当然——”李达康又急忙说,“我能不能当上省长,这还要看组织的安排,无论如何我接受组织的任何安排。”

  沙瑞金很想扶额。

  他从来没有期望过李达康能懂他那晚那句话的意思,但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李达康能这么误解他的话。

  “达康同志,我在想,下一次我再对你表白的时候,还是直白一点的好。”

  “表白?”

  “是。”沙瑞金很坦然地说,“那天晚上,我发现我爱上你了,所以我表白了。”

  李达康此时的表情只有一个词能形容。

  惊讶。

  “沙书记,那个……那我也想问一问,既然是表白,那什么一定要等待玫瑰花开的时候呢?”作为秘书出身的汉东省委一支笔,李达康很想给沙瑞金科普一下,不管是写文章还是说话,用词一定要清晰明了准确,不然很容易引起他人误会。

  沙瑞金第二次想扶额。

  玫瑰花开这个意境难道不浪漫吗?他在心里如何想,却也没有任何的抱怨——因为他也从来没有期待过李达康能在个人生活上有什么浪漫。

  李达康是浪漫的,但李达康的浪漫是给了林城人民一座玫瑰园与一片香荷湖,是给了京州人民永远晴朗的天空,是给了汉东无数地级市理想中的太平世界,就再给不了某一个人所想要的。

  可是,自己不也同样是汉东人民里的一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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