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李】字如其人(21-25)

  二十一、

  实地考察,谈老城改造,谈了一个半小时,夜更加深,连天上的星光都不怎么亮了。

  启程往回走时,李达康因为这一个半小时的工作谈得实在是畅快,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笑。沙瑞金看着昏黄的路灯灯光斜照在了李达康的一身黑西装上,不可思议地竟在李达康的身上产生了一种温暖的气质。

  他偏着头,视线投向了李达康的侧脸,再目光下移,看向了对方的腰。

  没怎么掩饰的关注,终于让李达康停下了脚步。

  “沙书记,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李达康问话的时候还低头看了看自己。

  “嗯。”沙瑞金偶尔撒个不违背党性原则的谎,面不改色心不跳,他伸手拂过李达康的肩,“你肩上落了一片树叶。”

  反正这条巷子的树多,此时地上确有几片树叶。

  “那您早说啊。”李达康笑笑,却很想朝沙瑞金翻一个白眼,至于盯着自己看这么久吗?

  “老城区的树是很多。”李达康忽然语音一正,却接着又说,“之前我和别的同志也谈过老城改造的问题,他们的想法都是砍了这些树,再来规划这片区域。可是这些树其实是老城区的一道风景啊,各种不同种类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大树,如果为了一味追求现代化,而放弃砍掉它们,我们还是对不起老城区、对不起京州的人民的。况且,现代化和绿色环保并非不可共存。”

  沙瑞金看着这都能瞬间将话题转到工作上的李达康,有些目瞪口呆,却又觉得对方讲得很好。

  “说得好,达康同志。”沙瑞金点点头,“这次我去吕州调研,就发现吕州如今的污染问题已经严重到了不可不解决的时候。其实,要论现代化与绿色环保,这点林城最有经验,我还想什么时候开个会,让你把林城的经验给大家介绍一下。”

  “吕州的问题嘛……”李达康笑了笑,没把话说出来。

  “到时候,那会育良同志也是一定要来听听的。”沙瑞金继续说,“立春同志让他在吕州工作的时间最长嘛,吕州现如今的情况,他是要负责任的。让他也听听,林城现代化与绿色环保共存的经验。”

  李达康立刻懂得了沙瑞金的言下之意。

  当初沙瑞金初来汉东,他还无法确定沙瑞金到底是带着中央的何种任务而来,可是现在,他差不多已都明白。

  他笑得很欢愉,“沙书记放心,到时候我会准备好资料,好好发言的。”

  沙瑞金点点头,正想要说话,忽见后方一个自行车的黑影在月光之下疾驰而来,眼看就要撞上前面的人,他下意识地单手拦住李达康的腰,将他往自己身边一带。

  李达康几乎撞进了沙瑞金的怀里。

  那辆自行车却飞一般地往前骑远了,不一会儿就见不到了影儿。

  警卫秘书用了最快的速度跑来,一脸的紧张,“李书记,您没事吧?”

  如果说现在很热,算不算有事?李达康也不清楚这究竟是为什么,只觉得被沙瑞金抱住的身体有点热,他赶紧退后一步,眼神一扫前方自行车离开的方向,语音凌厉,“这儿是步行区,是禁止自行车通行的。”

  沙瑞金此刻很后悔带了警卫秘书同行,要不然也能多抱一会儿,便没出声。

  李达康还想接着吩咐秘书给附近交警队打个电话,这交通管理必须加强,忽意识到对方是沙瑞金的警卫秘书,不是自己下级,遂住了口,想着自己待会儿还是给赵东来打电话吧。

  沙瑞金却把李达康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了:“小郑,你待会儿给这会儿附近的交警队打一个电话,让他们加强一下这儿的交通管理。”

  警卫秘书立刻应声答应,随后走向了一旁。

  沙瑞金这才看向了李达康,轻声问:“怎么样?”

  “没事。”李达康摇头笑笑,“谢谢沙书记了。”

  “那先回去吧。”

  李达康答应了一声,想了想,一边走,就一边又接着刚才老城改造未谈完的话题与沙瑞金谈了起来。

  回到市委宿舍的家里,已是半个多小时之后。

  今天晚上这场关于老城区的讨论实在是很有意义,李达康到家后先直接进了书房,找出笔和笔记本,将他与沙瑞金探讨时得到的灵感以及沙瑞金提出的建议都记在了本子。

  记完之后,已是深夜,李达康将本子收好,洗完澡就上床休息了。

  李达康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只要睡着了基本上很少做梦。然而这一次,很意外地他却陷入了一个梦境里。

  还是老城区晦暗的巷子里,在那辆自行车就要撞上他的时候,沙瑞金将他拉到怀里,却没有像现实里的剧情那般两人很快又分开,反而双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按在了墙上。

  他挑着眉,捏了捏沙瑞金的胸肌,说了声:“身材真不错啊。”

  语毕,他双手勾住沙瑞金的脖子,吻上了沙瑞金的唇。

  二十二、

  李达康从梦里惊醒的时候,骂了一声:“操!”

  随后一看墙上挂着的钟,还不到五点。他起身下床,走去了卫生间,洗了一把冷水脸,清醒了一些,才能想自己刚才怎么会做那样的梦。

  可还是想不明白,想不通。

  李达康可以肯定他的党性是值得考验的,绝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虽然沙瑞金的身材确实是不错,但沙瑞金是个男的啊。

  自己也是个男的啊。

  在美国学习过的李达康不是没听说同性恋,然而自己怎么会是同性恋呢?他跟欧阳菁都结婚那么多年了,尽管八年前便已经没有感情了,可至少刚结婚那几年他们是互相爱过的啊。

  反正这并不是什么重要问题,想不通就不想了吧,可现在再睡却也睡不着,李达康决定去书房看看文件。

  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看着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字,李达康脑海里浮现出的是沙瑞金的脸。

  沙瑞金与他讲述曾经在对越反击自卫战的战场上的经历,沙瑞金数次对他说理解与支持,沙瑞金告诉他需要他改革打冲锋,沙瑞金听着他谈起工作时眼里的笑意。

  李达康一只拳头锤在了桌子上,又骂了一声:“操!”

  看来这个问题不解决,他是没法工作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要想明天正常工作,就必须先想清楚他目前对沙瑞金是何种感情。于是收起文件放好,李达康继续坐在椅子上,开始思考问题。

  他不讨厌沙瑞金,甚至可以说很欢喜与沙瑞金相处,他把沙瑞金当成朋友,当成知己——可这种感觉是不是爱呢?

  实干家李达康一向信奉实践出真知的道理。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他和沙瑞金亲吻的画面。然后,他发现,他不但不抗拒这样的接触,他还在想着这个画面时硬了。

  李达康懊恼地睁开眼睛,自己还真弯了?

  平心而论,沙瑞金是个不错的人,长得好,身材好,能随时随地与自己谈工作——如果他不是省委书记,自己也不是市委书记,那么自己可以毫不顾忌地去追求他。

  就像当年用一袋海蛎子去追求欧阳菁。

  但他们如今的身份不一般,考虑得就得多。

  况且李达康知道,沙瑞金对他肯定只是单纯的朋友之情,要不然为什么今天还问他现在喜欢什么样的人,要代表组织给他介绍对象。

  现在,介绍对象这种事,就算组织再提起,他也得直截了当拒绝——他当然不能骗婚。

  所以目前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追求告白;要么隐藏这份感情,一个人过一辈子。

  前者可能会出现两个不太好的后果,一是万一这事被组织知道了,对他的政治生命将会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二是如果追求失败,沙瑞金不答应,以后工作中相处难道不会尴尬?

  感情真是件麻烦事。

  李达康苦笑了一下,所以他不想用感情的事来浪费自己工作的时间。

  把刚才收好的文件资料又拿了出来,李达康拿起一只铅笔,认真看起工作资料,圈圈点点起来。

  直到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天蒙蒙亮,李达康起身去了洗手间洗漱完毕,整理好着装,到客厅一看,田杏枝才刚刚起床,正准备去厨房做早饭。李达康便又回了书房,打开电脑,想看一下前几天金秘书给他下载的中国外交部某新闻发布会视频,却发现他的电子邮箱里多了一份未读邮件。

  是沙瑞金的。

  他之前又忘了给沙瑞金回信,于是这一回沙瑞金给他再次寄了一封。

  看见邮件的那一刻,李达康是高兴的,不自觉地就笑了出来。而当他看完这封邮件,他也意识到了他有多么还高兴。

  他竟然有那么两秒钟觉得这封邮件比京州规划图还好看。

  虽然也就两秒钟。

  可是凭什么他要被沙瑞金左右情绪呢?凭什么沙瑞金就能左右他的情绪呢?

  凭什么他就不能左右沙瑞金的情绪呢?

  李达康突然又想到了之前他思考的两个问题。

  一,假若他喜欢沙瑞金的事真的被组织知道,确实会影响他的政治生命,但这件事并不犯法,也不违背底线原则,他问心无愧。只不过这件事不为大众所接受而已,那么不让组织知道不就行了?

  二,假若他的追求失败,沙瑞金不答应,可按照沙瑞金的人品,肯定也不会在工作为难他,他照样能好好地与沙瑞金配合工作。

  结论,他追了沙瑞金,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工作;但他若再为此事纠结,那才真的有可能影响工作。

  李达康拿出手机,给沙瑞金打了一个电话。

  “达康同志?”刚晨跑完的沙瑞金接到这个李达康第一次主动打来的电话,有些受宠若惊,又想难道是京州出了什么紧急事故?颇为不解地问,“这么早,你有什么事吗?”

  “沙书记,我没打扰您休息吧?”

  “没有,我起得一向早。况且,只要是达康同志你的电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算打扰。”听到李达康这一点都不着急的语速,沙瑞金知道京州肯定是好好的了,便也松了一口气。

  “沙书记,我这会儿联系您,是想跟您说,您的那封邮件我看到了,很抱歉这些天我都没回。等晚上吧,我给您回信。”

  “你给我打电话,就是说这个?”沙瑞金愣了一下。

  “是啊!”李达康又笑笑,“沙书记,早安,我就先挂了?”

  “达康同志,早安。嗯,再见。”晕了一会儿的沙瑞金才说出这一句话。

  李达康放下手机,愉悦地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工作。

  沙瑞金站在省委大院的院子里,望了望京州清澈的蓝天,忽然还想再围着篮球场跑十圈。

  他的情绪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李达康左右了。

  二十三、

  省委大楼与市委大楼离得其实挺远,自那天以后,省委书记沙瑞金与市委书记李达康难得再有见面的机会,只有靠着邮件或电话联络。

  这些天,李达康忙着一直轻轨八号延长线的规划,天大地大都比不过工作重要,于是想要追求沙瑞金的事暂时放在了一边。况且,他担心他现在就这样冲上去找沙瑞金表白,会把沙瑞金给吓着。

  就像如今延长轻轨的计划,到时候肯定是要大干一场的,但干之前却必须得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只有准备工作做好了,项目规划才能完成。

  李达康如今就在做轻轨八号延长线规划的准备工作,他将自己的许多想法也记录在了邮件里与沙瑞金谈了——按理说,市委的工作是要汇报给省委的,可事无巨细的,各种的小细节都讲给一把手听,那就没必要了。

  李达康敢在下班时间,这样与沙瑞金交流,纯粹仗着这位一把手是他朋友。

  他唯一的能在工作上触发他更多灵感的朋友。

  当然也是心上人,但只是单方面的,李达康觉得他现在还没这么大脸让沙瑞金把他当心上人看待。

  沙瑞金发觉这些天里李达康与他的联系似乎比以前多了起来,信也回得稍微勤了些。

  这让沙瑞金有点得意。

  刚来汉东的沙瑞金曾经疑惑过,为什么十余年过去李达康会变了那么多,这个疑惑直到他到了吕州调研才解开——他才知道如今的李达康早在十六年前的林城就穿上了一件盔甲,甚至盔甲上带着刺。而穿这件盔甲的目的,无非是为了保护自己。

  因为李达康清楚,只有他自己能够保护得了他治下城市的人民,所以他得首先保护自己。

  沙瑞金很想让李达康把这件铠甲脱下,穿着它太重太累了。至于前方的那些荆棘,自有他帮李达康清除,让李达康可以带着京州甚至全汉东的人民迈开步子往前走。

  可是李达康会相信他的承诺吗?

  要想让李达康相信,要想让李达康在他面前脱下这件带着刺的盔甲,他就得用行动来证明。

  追求李达康这个人也是,得润物细无声地慢慢来。不然,若是把兔子吓跑了,怕是以后这只兔子都不会到自己面前来了。

  按照目前的进度来看,李达康对他的信任应该很快就可以满格了吧?——满格这个形容词是网瘾中年沙瑞金从白秘书那里学到的。

  星期五的晚上,李达康穿着睡衣躺在床上,不用转移视线,就可以直接看到正前方墙上挂着的京州市规划图。关于轻轨八号线,他忽然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于是乎拿起手机,直接骚扰起了沙瑞金。

  沙瑞金对李达康的骚扰感到很欢喜。两个人一谈就是好长一段时间,李达康听见沙瑞金打了一个呵欠。

  李达康看了一眼手表,原来已经这么晚了。他是只要一谈起工作,三天三夜不睡觉都能精神百倍的,这点连沙瑞金都不如他。可是昨天沙瑞金才刚刚去了某县调研,今天下午回京州,一路劳顿。

  “沙书记,您困了吗?真对不起,跟您聊这么久,我也没注意时间。”

  “达康同志,我倒没什么。不过说起这个,一直想提醒你一句,你现在每天晚上睡得很晚吧?工作归工作,休息时间还是要保证足够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长期晚睡对你身体不好。”

  本来李达康听着沙瑞金打哈欠,正心疼,想结束通话让沙瑞金睡了,但此时一听这话就不服气了,尤其是在听到沙瑞金那句一天仿佛要说八百遍他耳朵都听出茧子来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之后。

  “沙书记,您说得对,每天都早睡早起是好习惯,这点我得向您学习。”李达康顿了顿,打趣似的问,“哎,以前在部队,遇到夜里有紧急任务的时候,您也是这样吗?”

  沙瑞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李达康在电话那边说这句话时还眨了眨眼睛。

  “李达康,你将我的军啊。”

  李达康没说话,只是笑,算是默认。

  沙瑞金觉得他若是听李达康这样笑一会儿,他的心跳加速,今晚怕是真的不用睡了。

  可李达康到底是心疼心上人的,笑完之后他便立即说:“沙书记,您早些睡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你不是还没跟我聊完吗?”

  “您休息重要。要是因为我影响了您休息,我也会心疼啊。沙书记,晚安。”

  声音轻柔得令沙瑞金觉得心痒。

  李达康说完在等领导先挂电话,可是领导却始终都没再出声。奇怪了,李达康心想,难道沙瑞金已经睡着了?

  他想问一声,又怕如果沙瑞金真的已睡,他出声反而吵醒了沙瑞金。于是想了想,李达康先结束了这场通话。

  沙瑞金拿着手机在耳边,一直回想着李达康说“心疼”那两个字的发音。还睡什么睡?还睡得着吗?

  躺在床上雀跃了好一会儿,沙瑞金最终还是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做了一夜梦的沙瑞金起床先去洗了一个澡,然后一切如往常的周末一样,晨跑,吃早饭,看书,叫来白秘书听他念网上网友所发的热点新闻。

  有关光明区信访局的一个帖子引起了他关注。

  沙瑞金原本的打算是先打一个小时篮球,然后打电话邀李达康到家,一起看着规划图再接着昨晚没谈完的话题继续谈,现在看来,待会儿可以换个地点与李达康见面。

  二十四、

  如果是平时,李达康听到那声“达康书记”,一定会感叹一下沙瑞金的声音真好听。

  但此时此刻,看着孙连城的“杰作”,已经让他气得肺快要炸了,再也无暇去想其他。小跑到了信访窗口蹲下,叫了一声:“沙书记。”也说不出别的话。

  看来今天是免不了要挨批评了。

  李达康知道,沙瑞金把当他朋友,平日里沙瑞金对他的好,他也能感受得到,然而工作和私人感情是得分开来谈的。他若在工作上有了错,沙瑞金绝对不会徇私,他也绝对会接受批评。

  何况这就是他的错。

  他是京州一把手,有任何问题他不推卸责任。

  这绝不是李达康的错,李达康一个市委书记管不了这么细的事。但李达康是京州一把手,就像自己是汉东一把手,汉东出了任何问题自己都得负责任,因此他此时也得将私人感情抛在一边,小小地批评一下对方。

  而还有一个原因,沙瑞金实在是很想逗逗李达康。

  谁让这人昨晚先逗自己的呢。

  看着小窗口外面的气得咋咋呼呼的李达康,沙瑞金越发觉出了达康同志的可爱,所以他笑着说这信访窗口果然是别具一格,笑着问李达康怎么不坐旁边有个小椅子,笑着让李达康吃块冰糖。

  逗炸毛兔子的感觉太有趣了,沙瑞金甚至想伸手摸一摸李达康的头毛。

  可是,才逗了一会儿,就在沙瑞金看到李达康似乎极不舒服地动了动蹲着的身体,然后一本正经说出:“沙书记,我不解释,我也不推脱。我是京州市委书记,京州出了任何事情,我负责!”——这句话之后,沙瑞金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嗯。”沙瑞金点点头说,“好,那进来谈吧,这么蹲着多难受。”

  李达康是秘书出身,自然擅长于察言观色。

  察领导的言,观领导的色。

  他发现沙瑞金皱了那么一下眉。

  “我活该,我监督不力。”李达康气得对沙瑞金的称呼下意识地没再用敬称,“你别心疼我。”

  沙瑞金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李达康知道我心疼他?他昨晚说心疼我,他今天也知道我心疼他?可竟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蹲在外面?故意的吗?

  沙瑞金想生气,可看着蹲在小窗口外的李达康,他不但生不起来气,心口又觉更疼了几分,“那你拉把椅子坐下吧,咱们坐着谈。”

  李达康内心原本的想法是打算趁此机会的亲身体验一下那些上fang群众的感受,于是听完沙瑞金的话,他犹豫了好一会儿,在看到沙瑞金紧皱不松的眉头之后,最终还是将一旁的小椅子拉过来坐下了。

  “我一看见这个窗口,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啊!”一坐下来,李达康的手指就敲在信访窗台上,“我让光明区整改一个月了,到现在都不动!还惊动了您。”

  “这不是改了嘛。”沙瑞金心里也有气,却是气光明区的不作为,语气里便带了点讽意,“加了个小竹椅子,还有小糖果!”

  “他改了个屁!”李达康猛地将坐着的小椅子往后一摔,又蹲在了地上,“我亲自到现场,告诉主管区长孙连城,让他按银行的柜台这么改,他敢这么瞒我?沙书记,我现在想起来了,一位干部向我举报,说这位区长曾经说过,无私无畏啊!既然不想升了,就无所谓。”

  李达康的脸色已经因为气愤而变得通红。

  沙瑞金很想知道,李达康究竟是怎么有胆子在这个时候,在领导面前,还爆粗口的?难道真的是因为知道自己心疼他?

  那么,李达康赢了。

  “触目惊心啊,这是懒政。”沙瑞金说完这句话便站起了身。

  “沙书记?”

  沙瑞金走出了信访窗口,走到了大厅,也走到了李达康的面前。李达康见状想要起身,蹲了好半天的大长腿一阵酸麻,差点摔倒在地,却忽觉得有一双手搂住了他的腰,避免了他与地面的亲密接触。

  “没事吧?”沙瑞金轻声问。

  李达康摇摇头,但他没动,也没法动。刚刚才站起来,此时他的足底就像有无数支针扎着,扎得他脚发麻,不能走一步。

  沙瑞金就那么抱着他,没松手。

  过了半晌之后,李达康终于感觉自己腿没那么麻了,他才笑着说了句:“谢谢沙书记,我没事了。”退后一步,想要离开沙瑞金的怀抱。沙瑞金没犹豫地放开他,双手却似有若无地在他的细腰上滑过。

  李达康一个激灵,有点懵。

  若是以前,男人和男人之间无论有怎样的身体接触,他都不会当一回事。但自从确定自己的确爱上沙瑞金之后,这样的接触,就由不得李达康不多想了。

  沙瑞金不会也喜欢自己吧?

  不可能。李达康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是有多大脸。沙瑞金要是喜欢自己,那天省委办公厅会议结束之后他就不会问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要代表组织给自己介绍对象了。

  不过是同性朋友之间的正常接触罢了,别那么大脸多想。

  沙瑞金这时已走去一边将李达康刚才搭在椅子上而导致与椅子一起摔在地上的外套捡了起来,递还到了李达康的手中,“刚刚让你坐下来谈,怎么又蹲下了?”

  “我这算什么?”李达康的脸色还是不豫,“那些上fang群众蹲的时间可比我久多了。沙书记,您出来做什么?”

  “我让你进来,你不进来,那我就只有出来陪你了。”沙瑞金走到信访柜台坐下,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示意李达康也坐,“你说得对,你是京州市委书记,京州出了任何事情,你负责,那我这个汉东省委书记也该为汉东的一切事情负责的。现在事情出了,群众都把这个信访窗口晒到网上了,我们就应该解决这个问题。不单单是解决这个信访窗口,而是解决这件事情所暴露出的问题。”

  “懒政,不作为。”李达康坐到沙瑞金身边,咬着牙齿,又骂出一句,“白吃干饭。”

  “自从反腐力度加强以后,懒政的事情不少啊,怪像迭出,怪话也跟着出来了。什么官不聊生了,为官不易啊,少干事情就不犯错误,等等。”沙瑞金一边说,一边看着他身边的李达康。

  李达康是少有的既清廉也想干事且有能力干成大事的官员干部。

  这样的干部太珍贵,李达康是他的珍宝,也是所有汉东人民的珍宝。

  李达康对沙瑞金的话深有感触。

  如今因为反腐的高压,许多官员的不作为他其实他看在眼里,也气在心里,此时不禁一股脑地都跟沙瑞金抱怨了出来。

  “从明哲保身的角度来说,宁肯不作为也不能出事,这是现在许多干部的心里状况。”

  可李达康讨厌这样的干部。

  干部是党的干部,也是人民的公仆,就得为人民做事。

  “所以,我们要加强正面引导。”沙瑞金点点头,“廉和勤是一枚硬币的两个面,做不到廉那是腐败,做不到勤那是变相腐败。党的干部就是人民的公仆,在其位,你就得谋其政。像孙连城这种干部我们就管不了吗?我看未必。”

  沙瑞金说这番话时,李达康一直偏着头认真地看着对方,也认真地听。

  李达康如今已知道沙瑞金是带着中央的反腐任务来汉东的,可值得庆幸的是,沙瑞金并没有因为这个任务的缘故,而只专注于反腐这一件事,而对其他问题置之不理。汉东的方方面面,沙瑞金都在努力。

  这样的领导太珍贵,能遇到沙瑞金是他的幸运,也是所有汉东人民的幸运。

  二十五、

  商谈完懒政干部学习的事情之后,沙瑞金和李达康上车前往了大风厂。

  在车上,李达康就坐在沙瑞金身旁的位置,犹豫了片刻,还是问:“沙书记,大风厂又出了什么事,您还是提前告诉我吧,也让我心里有个底。”

  “怎么,刚才在信访局,我把达康同志吓着了?”

  “知道了您还问。”称呼用的是敬称,语气可一点都不尊敬。

  沙瑞金一下子笑出声,没再忍心逗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浏览器翻到一个页面,而后递给了李达康看。

  李达康看完再次变了脸色,握着沙瑞金的手机,没还,没说话。沙瑞金侧着头,也没提醒,毕竟达康同志气鼓鼓的样子,和笑起来的时候一样可爱,他得多欣赏欣赏。

  下了车,见到已坐另一辆车来到大风厂的陈岩石,解决完大风厂的事,已是下午。沙瑞金还得和陈岩石赶着去医院看陈海,就此和李达康告了别。

  李达康巴不得沙瑞金早点离开。

  他的双腿这时麻得竟然更厉害了,只想快些回家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回到市委宿舍的李达康的确是这么做了,直接把沙发当成了床,整个身体躺在了上面,但就这么浪费时间他也不会愿意,于是眼睛始终盯着前方墙上挂着的京州市规划图,想轻轨八号延长线规划方案。

  自从和欧阳菁离婚之后,家里的客厅、书房、卧室他都挂有一幅规划图。

  一直看到晚上,田杏枝表示约了姐妹要出门,李达康的脑海里已初步产生一个完整的方案。

  “哥,那我就先走了啊,今晚估计得晚点回来。”

  “行,晚上你注意安全。”李达康点着头,目光还是没离开规划图。

  田杏枝在心里叹口气,摇摇头,她哥这样以后还能找得到第二春吗?一边想,一边到了门口,刚一开门,就瞧见了站在门外抬手似乎正准备敲门的男人,“您是?”

  “你好。”门外的男人笑得和气,“我是汉东省委书记沙瑞金。请问这是李达康同志的家吗?

  汉东省委书记?这官可够大啊,比她哥的官都大,田杏枝不敢怠慢,立刻便将沙瑞金迎了进去。

  她忘了她哥还躺在沙发上。

  “沙、沙书记?”李达康见着沙瑞金出现在他眼前时一怔,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反应过来之后急忙站起身,“您怎么来了啊?”

  “来看看达康同志,不行吗?你不欢迎?”沙瑞金进了客厅就坐在了沙发上,压根没当自己是个客人,还示意已经起身的李达康也坐,随后问,“腿还酸吗?

  李达康挨着沙瑞金坐下,摇摇头,酸也是他自己活该。

  这时田杏枝早已出了大门,沙瑞金见客厅里只剩下他与李达康两人,便从衣兜里摸出一瓶药油,递到了身边人的手中,“我让小白买的,听说效果不错,你睡觉前擦一擦。”

  沙瑞金的真实想法,是很愿意现在就亲自给达康同志擦一擦的,可惜他觉得李达康不会同意。

  “谢谢沙书记。”李达康笑得让沙瑞金有点觉得心痒。

  情不自禁的,他身体微微前倾,缩短了与李达康身体的距离,凑到了对方耳边,低沉的声音刻意放得更低:“你既然知道我心疼,以后就少让我心疼些。”

  李达康耳朵蓦地一热。

  他偏了偏头,让那股热源离自己远了些,随后看着沙瑞金英挺的眉目,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了沙瑞金的双眉之间戳了戳,“那沙书记,您今儿看着我的时候一直皱眉干什么?不知道我也心疼啊。”

  说完之后,手也收了回去,冲着沙瑞金笑了笑,就靠在了沙发背上。

  沙瑞金的头还是晕的。

  他很想捂住自己胸膛心脏所在的位置,然后细想,自己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

  但不管他接下来想说什么,李达康都不给他这个机会了,“嗯,沙书记,您这会儿来得也正好。关于我们昨天聊的轻轨八号延长线,我今天下午的时候又看了会儿规划图,有了新想法,我们来聊一聊?”

  李达康亮着眼睛看向沙瑞金,沙瑞金无法拒绝李达康的要求。

  两个人一起走到书房,拿出大幅规划图铺在了桌子上,一起认真探讨了两个多小时。

  终于算是谈论得差不多了,李达康侧过头忽地瞧见墙上时钟的时间,不由得抱歉地笑了笑,“您看,沙书记,又是这么晚了,我只要一说起这个就忘了时间。”

  “共产党人的工作时间是用来为人民服务的,至于私人时间嘛,那和普通人一样也得用来做些自己喜欢的、让自己开心的事。”沙瑞金的眼角带着笑意,“我们刚才聊得不是挺开心吗?”

  李达康对这话倒是赞同一半。

  虽然他更认为无论什么时间都应该为人民服务。

  可他的面前站着的是他领导,反驳领导的话不能够,他只好不再答言。况且刚才说了那么久的话也渴了,他顺手拿起一旁桌子的水杯想喝口茶。

  水杯里已没有了茶。

  他在五分钟前已经喝完了。

  愣了愣,李达康正想端起杯子去倒水,刚转了身,沙瑞金站在了他背后,在这时伸出手,李达康的嘴里立即被塞了一个东西。

  李达康顺从地吞入口中,用舌头舔了舔。

  是一粒水果糖。

  “沙书记……这是?”他回头问。

  “放心吧,达康同志,我在路上买的。”沙瑞金从衣兜里又摸出了几颗外面包着彩色包装纸的糖果,放在了桌上,“不是在信访局拿的冰糖,所以没喂过蚊子。”

  “有点甜。”李达康其实不怎么喜欢吃太甜的食物。

  “是吗?”沙瑞金淡淡一笑。

  果然达康同志是不解风情的啊。

  “真有点甜。”李达康说着也伸手从桌上拿了随便一颗,撕开包装纸,喂进了沙瑞金的嘴里,旋即问,“是吧?”

  太甜了。

  一瞬间,沙瑞金觉得自己的心要被甜得爆炸了。

  沙瑞金不由思考起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每次他想撩李达康,却都会被李达康反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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