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李】名片·番外六·一致目标(16-20)(完)

  十六、

  岩台地热能工人群体事件一事,在沙瑞金紧急赶往岩台,并安抚了工人们之后,得到了暂时的解决,因此没有闹得太严重。

  究其此次事故发生的原因,虽然复杂,但源头便是在于岩台市委书记窦俊祥的贪污受贿与岩台市长曹正博的懒政不作为所引起的。李达康在网上看了一夜的现场视频,期间也与沙瑞金打了两次电话联系,一致拍板决定双规窦俊祥,而曹正博也列入了过些天汉东省懒政干部回炉班的学习成名单里。

  沙瑞金继续留在岩台处理善后问题。

  李达康挂了电话,还是没有睡。

  有沙瑞金在现场待着,他放心得很。只是,他在反思,反思自己。

  他仍然相信,他的规划能够成功地推下去,就像当年金山修路一样,他能成功地把路修好,让金山县富起来。可是在金山修路过程中,他所犯下的错,那位老支书的死,虽不影响全省金山大局,却让他始终无法原谅自己。

  如果这一次汉东如他所愿发展好了,但在过程中却发生了再像当年老支书之死那样的事,就是真正后悔莫及了。

  人不能让坎绊倒两次。

  人不能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两次。

  李达康想,沙瑞金的担忧不是没有必要的,他的确需要与沙瑞金好好谈一谈,平心静气谈一谈。

  次日早上六点半,一夜未睡的李达康吃完了早饭就坐专车到了省政府大楼,在七点钟的时候准时进入省长办公室。

  批文件,与部下谈话,忙了一天,忙到晚上七点,他在办公室里吃完金秘书打来的饭,想闭目休息个十分钟接着工作,却不知不觉睡过去。

  沙瑞金从岩台回京州后,第一个去的地方不是省委,而是省政府。

  制止了金秘书的通报,沙瑞金走近了省长办公室,也没敲门,直接迈步进入,就看见了伏案睡得正香的李达康。

  若不是困到极点,李达康绝不会在办公室里睡着。沙瑞金叹了口气,坐到办公桌上,低头看李达康的睡颜,他脸上的线条比清醒时柔和了许多。

  沙瑞金想了想,便起身走出门,小声吩咐金秘书可以下班回家了,这才又回到了办公室,关门锁门,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了李达康的身上,最后拉上窗帘,关了办公室的灯。

  人在黑暗中的确睡得更香,李达康陷入了更深的睡眠中。而沙瑞金就坐在省长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想着昨晚李达康交给他的那份规划修改方案。

  在从岩台回京州的途中,他坐在车上,一直在看那份尚未完成好的规划修改方案。

  很多页,很厚的一叠,李达康将方方面面可能出现的风险都预估到了,也包括风险出现之后的解决办法。

  李达康不是没有做努力,不是没有改正自己的想法,这份方案就是最好的证明,沙瑞金可以想象为李达康为写出这份方案而付出的心血。

  他既然说过相信李达康的能力,是不是就应该在任何情况之下,都永远相信?

  李达康终于在他沉思的时候醒了。

  “这怎么回事?”房间里的黑暗让李达康感到有些疑惑,他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朦胧着双眼往前看去,瞬间起身,“沙书记?”

  “达康同志,你醒了,不多睡一会儿?”沙瑞金已走近了他身边。

  “不是,我……我……对不起,沙书记,我不知道怎么就……”

  沙瑞金轻轻一笑,按住了李达康的肩膀安抚,“我没有怪你,达康同志,现在本来就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你睡一会儿也没有违反规定。”

  “诶!沙书记,您是刚回京州吗?”李达康说着抬头看了看屋顶的灯,“停电了?”

  省政府大楼停电,不可能吧?

  “是我关的灯。”沙瑞金说。

  “您关灯干嘛啊?”李达康走去墙边,将办公室里的灯又打开,而后话锋一转说,“沙书记,岩台的事我要向你做检讨。”

  “这个检讨不用你做。岩台的事有一方面是历史遗留问题,在你上任省长之前,岩台就存在着很多隐患,只不过这次窦俊祥的腐化,让矛盾提前爆发。”

  “但窦俊祥确实我主张把他从林城调到岩台的。我用人不察,识人不明,需要对此负责任。”

  “你的主张,也要有我拍板做决定。你离开林城这么多年了,窦俊祥现在是怎样的人,与你有什么关系?但我来汉东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做汉东省委书记的时间也比你做汉东省长的时间长,论理,对汉东的干部,我应该比你更了解才对,所以要真的说用人不察、识人不明,那也该是我,是我需要对此负责任。”

  “沙书记,您别说了,提出把京州和林城的干部调到外市任职的是我,大多数同志的任职安排也是我和春林同志一起商量后决定的,怎么能到头来出了事,反而要您负这个责任呢?”

  沙瑞金这回没再接李达康的话,倒是忍不住笑了。

  李达康奇怪地问:“沙书记,您笑什么?”

  “我在笑,我们还要互相检讨多久?好了,我们谈谈其他的吧。”沙瑞金说,“你昨晚给我的那份方案还没有完成,那么你争取在明天开会之前完成,如果明天会议的时候你用你的方案说服了我,我就支持你的决定。”

  李达康有些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

  沙瑞金在工作中的霸道,沙瑞金不露声色的一言堂,他是很清楚的,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沙书记,其实我后来想了一想,你的担忧担心是非常有必要的。”李达康也说,“如果明天会议,你能支持我,那么今后工作中你的建议,我都会认真听取,与您商量着来。当然,要是您明天还是坚持您原来的想法,我也会服从您的决定,但我坚决保留我的意见。”

  沙瑞金永远不可能为了哪一个人而改变自己的决定,李达康永远不可能为了哪一个人而改变自己的决定。

  但他们会为了汉东,为了国家,为了汉东和这个国家的人民而考虑改变自己的决定。

  沙瑞金闻言微笑起来,“天晚了,我们回去再说吧。”

  “不了。我得在明天开会之前,把那份方案给写完啊。倒是沙书记您,昨晚累了一夜了,您早些回家休息吧。”

  “回家?”沙瑞金小心翼翼试探,“回哪个家?”

  “您家啊。不然呢?”李达康不明白沙瑞金这句话的意思。

  不然还是田国富的家?吴春林的家?省委其他同志的家?

  “我家?”沙瑞金低头淡淡一笑,眼神中的阴郁却越来越重,“李达康啊——”他说完这几个字就顿住了口,剩下的话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李达康刚刚拿起办公桌上一支钢笔,在听到沙瑞金对自己连名带姓的称呼之后,手一顿。

  沙瑞金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十七、

  第二天的省委常委会议上,当李达康讲完自己修改好的规划发展方案,沙瑞金带头鼓起了掌,并坚决支持了李达康的意见。

  而后,李达康也在会上检讨自己先前孤注一掷的孤勇作风,没能与一把手产生良好的交流沟通。

  会议圆满结束,沙瑞金走到李达康跟前,在众人的注视,微笑着说了一句:“达康同志,你刚才讲得都很好。”

  李达康笑了一笑,与沙瑞金握了一个手。

  还坐在座位上收拾东西的吴春林见状偏头看向田国富,小声说:“怎么样,看来你的担心是没有必要的吧?”

  田国富点点头说:“希望他们以后别再吵了。”

  关系好就关系好吧,省一把手和省二把手的关系好,对省委班子而言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啊。

  而当与会的成员全部离开以后,再没有别的同志在场之时,李达康面对沙瑞金却始终沉着脸,完全不像以前那般几乎每时每刻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沙瑞金心里一阵气闷,也没说句再见,径直回了办公室。

  李达康下楼上车,说了声:“回省政府吧。”

  沙瑞金站在省委书记办公室的窗边,看汉000002的专车疾驰而去,须臾不见踪影。沙瑞金的脑海里忽然冒出方才会议上李达康亮着眼睛侃侃而谈自己的规划时的模样,便不自觉地微笑。

  他还是爱这样的李达康。

  有了工作,别的一切都无所谓,都不再重要的李达康。

  而当爱上这样的李达康之后,他就应该有了觉悟,不管对方怎么对他,他都不可能放弃。这一次他改变了自己的决定,转而支持李达康的方案,是为了汉东,但别的事,他想要干的事,他依然必须要干成。

  沙瑞金下定了决心,分手算什么?大不了重新追求啊。

  想通了这点,沙瑞金拿出手机给李达康打了一个电话,只说了让对方今晚不要再加班,有事情回家谈。随后,他便坐到了办公椅上,沉浸在了工作里。

  一直到晚上六点半,沙瑞金从省委大楼回到省委大院,在大院门口,正好与李达康相遇。

  “沙书记,您不是说有事要找我吗?”李达康手里拿着水杯,一边跟着沙瑞金进了一号楼的门,一边说,“正好,后天省里的回炉班就要开课了,还有两个细节问题,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沙瑞金没理会他。

  李达康的心里有一腔火,强忍着没有爆发。

  到他们进了屋关上门,放下公文包,李达康才又再次开口:“沙书记,我刚才的话,您听到了吗?”

  “这件事,可以在你办公室说,也可以在我办公室说。但我让你今晚不要再加班,不是让你在家继续谈公事的。”沙瑞金的声音低沉。

  “那沙书记,您想谈什么?”李达康还记得今天会上自己的检讨,他得和沙瑞金好好沟通。

  所以他喝了一口水杯里的茶。

  沙瑞金深呼吸着,问:“什么时候又换成绿茶了?”

  “沙书记,还是说您要跟我谈的事吧。”李达康见沙瑞金半晌都不言,便自己猜,“既然没在办公室里谈,那说明是私事,我们之间的私事……那也正好,我也正想跟你谈谈这事。”

  沙瑞金盯着李达康,眼色冷如刀锋,随即自嘲一笑:“是吗?达康同志想谈什么?难不成,是要我把你家里的钥匙还给你?”

  “砰”一声,李达康手里的水杯砸在了桌面上。

  沟通不了了!

  李达康脱口而出:“沙瑞金!你给我做梦吧!”

  沙瑞金一怔:“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倒想问问沙书记您什么意思?凭什么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啊?你不是说你想干的事没有你干不成的吗?那我告诉你沙瑞金——”李达康憋在心里好几天的火在这一刻尽数爆发,“工作上的事,轮不到你一言堂;我们的事,也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李达康!”沙瑞金的火气同样来了,“我也告诉你,我今天在会上支持你,只是为了汉东。但别的事,我们之间的事,你还没权力要求我怎么做——”

  李达康揪住沙瑞金的衣领,瞬间堵住了沙瑞金剩下的话,用自己的嘴唇。

  他的舌头长驱直入攻进沙瑞金的口腔,沙瑞金愣了有五秒,旋即反客为主,一双手按住李达康的腰,回吻了过去。

  好半天,直到李达康快要呼吸不了,瘫软在了沙瑞金的怀里,两人的唇才终于分开。

  沙瑞金的胸膛里有一颗心砰砰砰跳得很快,跳得他可以听见声音,他站在原地,控制自己声音的激动,“不会换气,就别学强吻。”

  “沙书记,您有反应啊。”李达康喘了口气,一只手往沙瑞金的身下探了探,挑眉笑笑,“看来,您想要和我分手,是没那么容易了。”

  “我什么时候说想要和你分手了?”

  “你不是都想了好些天了吗?”

  “那你呢?”

  “不可能。”李达康的语音坚定,顿了顿,接着说,“你明明知道,我现在越来越爱你,分不分手这件事轮不到你一个人说了算。”

  陡然,李达康只觉身体一紧,他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达康……达康……”沙瑞金的语气终究是有了掩饰不住的喜悦,“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李达康愣了好一会儿,声音忽软下来,“沙书记……您……”

  “达康,你再说说刚才那句话,好不好?”

  “说……说什么?”

  “算了,我已经听见了。”沙瑞金吻了吻李达康的后颈,“你刚才还有一句话也说得很对,我有反应了,你帮我解决。”

  “那我们现在没分手吧?”

  “我从来没有向你提过分手,达康同志。”

  李达康闻言后沉默着,右手隔着衬衫滑过沙瑞金的背脊。

  “去卧室。”他在沙瑞金的耳边说。


  十八、

  天还未亮的时候,沙瑞金尚在睡梦当中,一摸枕头,身边没人。

  他睁开眼睛,看向正坐在床边的李达康,想了一想,挨到了李达康身后坐下,也将自己的脑袋搁在了对方的肩上,随而轻声问:“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昨晚还不累啊,你今天上午不是有会吗?再多睡会儿。”

  “再累也是你折腾的,我昨晚都跟你说了我今儿上午有会,你听不见,这时候倒是记起来?”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可是达康同志,你说说,我们都分居多少天了,我是真的想你了啊。”

  “那也是你先要分居的。”

  “达康同志,说话要讲证据,我向你提过要分居的事吗?”

  “可你回家也不和我见面是什么意思?”

  “我不找你,你就不能来找我吗?”

  “我忙着修改规划方案,哪有空啊?”

  这个理由,确实是李达康的理由。沙瑞金笑了一笑,低下头,吮吸着李达康脖子上的痣。他回想起昨夜李达康的身体,回想起昨夜李达康用沙哑的声音不停地叫他的名字,只觉又口干舌燥了起来。

  “达康,我教你接吻怎么换气吧。怎么这么多次了,你还不会换气?”

  “这有什么好学的?”李达康享受着沙瑞金这时亲吻他脖颈的的感觉,无所谓地说,“就算不会,也吻不死人。”

  那就没必要浪费时间学。

  “那你昨天怎么还敢强吻我?”沙瑞金轻声笑。

  “那是‘强’吗?”李达康突然回过头看向了沙瑞金,他眼睛里带着笑意,“你不挺乐在其中吗?”

  沙瑞金没出声,又一次直接吻了上去。而这次他的吻不带情欲,更不激烈,很轻的触碰,很轻地咬了咬李达康的唇。许久后,他的额头抵着李达康的额头,才低声吐出一句:“达康同志,我发现我现在越来越来爱你了,怎么办?”

  “我也一样,这不好吗?”李达康的手游在沙瑞金的背上。

  沙瑞金的身材着实是好,肌肉结实,李达康很喜欢这种触感。

  “我知道,你在昨天说了。可是,达康同志,你在昨天没说那句话之前,我是真的不知道。”沙瑞金微笑着说,“所以以后,我们之间如果再出现了什么问题,先沟通,不能吵,也不能冷战,好不好?”

  “您说得对,沙书记。”李达康一本正经点了点头,“工作上也是同样。这一次,我们在工作出现矛盾,我觉得就是因为缺少了沟通。其实我后来想了想其他同志和我说的话,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只不过您想的更多的是求稳的发展,我想的更多的是求快的发展,但是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在发展改革中又稳又快呢?其他人或许不行,但我加上您,凭我们两个的能力,我不信做不到。”

  沙瑞金很佩服李达康瞬间转移话题的能力。

  一直都很佩服,这次更佩服了。

  怎么就能转得这么自然呢?

  但在听到李达康最后一句话时,沙瑞金顿觉心胸一阵开阔,也笑了起来。

  他欣赏李达康的自信,因为他也同样自信。

  正如别的同志所言,他们都是一样最有能力也最骄傲的人,而之所以骄傲还是源于他们的能力。所以,只要他们彼此都没有私心,只要他们拥有一致的目标,只要他们能够齐心协力,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干不成的?

  “对了沙书记——”李达康在这时认真说,“还有一件事,我想和您好好谈谈。”

  “如果是你昨天跟我提的省里懒政干部回炉班的事,我们上班之后再谈。”沙瑞金到底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用工作破坏浪漫氛围的。

  “不是。”李达康却说,“我是想和你谈谈,这几天……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是啊,沙瑞金也疑惑起来,怎么就冷战了这么多天的?

  “好像……”李达康说,“是因为工作?”

  “没错,达康同志,你还记不记得你提过的约法三章?”沙瑞金打趣说,“你是不是应该给我写个检查了?”

  “您觉得您就不用写了吗?”李达康边说边下了床。

  “你去干嘛?”

  “拿笔,我们都应该写一份。”

  李达康向来都保持着一个共产党员最为美好的品质,在任何时候都能说到做到,不做出尔反尔的事,且有错必改,坦荡而真诚。

  “达康同志——”沙瑞金爱着李达康如此美好的品质,此时却也不得不无奈地拉住了对方的手,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钟,“还有一会儿我们就该上班了,就算你是我们汉东一支笔,你觉得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完一万字吗?”

  “这倒是。”李达康坐了回来,“那我们晚上写。”

  已经很多年没再写过这么多字的检查书的沙瑞金愣了半晌,听着李达康不容置喙的语气,最终“哦”了一声,点点头。

  一万字啊,以后绝对不能再因为工作影响生活了,沙瑞金想。


  十九、

  李达康窝在沙瑞金的怀里说话的同时,始终关注着墙上挂着的钟。

  终于,到了平时他该起床的时间,他似是像风一般的速度离开了沙瑞金的怀抱,起身下床穿衣——认真看了看衣服裤子都是他自己的,不是沙瑞金的。随后他才一边在穿衣镜面前整理着装,一边说:“你快点啊,小心我们待会儿迟到了。”

  “你着急什么?时间不是还早得很吗?”沙瑞金依然躺在床上不动。

  “可我们得赶在其他同志都还没有起床的时候出去,你也要晨跑,时间就不多了。”李达康正在镜前扣衬衣扣子。

  这时候,沙瑞金才下了床。

  先穿好衣,再将床上的被子叠成豆腐块,他走到正在打领带的李达康跟前,帮对方把领带打好,继而吻了吻对方额头,便走去了洗漱间洗漱。

  沙瑞金整理仪表着装的速度,李达康向来是很羡慕的。

  曾经李达康也询问沙瑞金能做到如此迅速的原因,沙瑞金只说了一句:“你也去当几年兵就行了。”

  李达康不得不服。

  他们昨晚是住在一号楼里,于是洗漱完毕之后,沙瑞金光明正大地走出大门,在大院里晨跑一圈。半分钟后,李达康则小心翼翼站在门口望了望,见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便旋即出门往二号楼的方向走去。

  走进客厅时,他把田杏枝吓了一大跳。

  “哥?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昨晚睡办公室了呢。刚刚就只做了我一个人的早饭,我这会儿再去帮你做你的。”

  “谢了。”李达康笑得和煦,“早饭你做两个人的份。”

  说完他就打开电视机,准备趁这个时间看一会儿早间新闻。

  两个人的份?田杏枝怔了一怔,原来昨晚她哥睡的不是办公室,而是一号楼。

  沙瑞金晨跑结束,进了二号楼的门,到卧室将身上的运动服换成西装,这才坐到了餐桌边吃早饭,同时还听李达康问他:

  “你进来的时候,没其他同志看见吧?”

  “你放心,达康同志,虽然好些天没再和你一起当地下党了,但现在让我接着执行每天早上的绝密任务,我还是不会辜负组织的信任,一定能顺利完成的。”

  “别贫嘴!”李达康就想不通了,堂堂一个省委书记,怎么私底下怎么能贫呢?“对了,沙书记,如果您今晚没有工作安排,就早点回家吧。要是有其他安排,您还是忙您的。

  “怎么了,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沙瑞金笑眯眯,“还是……你今天格外想我?”

  “不是说好,今晚写检查的吗?”李达康回答得很认真,“您如果有其他的工作安排,我们就暂时放一放,或者下个周末,我们抽出一天来写。”

  沙瑞金不知道怎么接李达康的话。

  他的达康同志太讲信用了。

  但检查书的事,他们很快便不再去想。吃完早饭,出门上了自己的专车,到了省委大楼,到了省政府大楼,到了上班时间,他们遂立刻恢复了汉东省委书记与汉东省长的身份。

  处理着省委与省府的各项工作。

  工作期间,绝不给对方打一个私人电话。

  直到晚上六点整,李达康收拾好东西,准时下了班。

  而这一次,他回家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沙瑞金——这半个小时,他也没傻等着,已经坐到书桌旁,动起笔来,没一会儿就是一千多字。

  汉东一支笔,不但文笔出众,写作速度也是超越常人的。

  沙瑞金回来的时候,就站在李达康身后,低头看李达康所写的内容,与此同时,一只手伸在李达康的头顶,不停揉着李达康的头发。

  李达康被揉得有点烦,不由回过头看向沙瑞金,“不能光我一个人写吧,沙书记?”

  “你先写,我看看,学习学习。”

  沙瑞金的文字能力其实一点也不差,比起其他许多无论写什么东西都让秘书代劳的官员干部,在工作中只要是该自己写的东西,沙瑞金从不会假手他人。但,要和当了五年秘书的汉东一支笔相比较,沙瑞金还是自愧不如的。

  因此这会儿,沙瑞金不由得欣赏起来,他的达康同志连写检查书都写得这么好看。

  从他们争吵的源头开始说起,李达康在检查书中批评了自己的各个方面,并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犯。沙瑞金低着头,凑到李达康的耳边,忽而轻声说:

  “达康同志,你还有一点错误没有意识到。”

  “什么?”李达康真诚询问。

  “你说你越来越爱我了,可我从来没听你这样说过。我也有会不安全感的,你明白吗?”

  李达康似是不相信地笑了笑,“沙书记也会有不安全感?”

  “在别人面前没有,但在你面前会有。”沙瑞金从来不会将自己的弱点显露给外人,但李达康并不是外人,他示弱一次也无妨。

  李达康伸手抱紧了沙瑞金。

  “沙书记,这样您还会觉得不安全吗?”

  沙瑞金只觉得自己心里的满足都快溢出来了,他吻着李达康的脸颊与脖颈,没有出声。

  李达康在这时松开了他。

  “好了,沙书记,您也该动笔写了。谁写不完,今晚谁就不要睡觉。”


  二十、

  沙瑞金在写这一万字的时候,接到陈海一个电话。

  李达康看到屏幕上“陈海”的名字就主动拿着水杯离开了书房,“我虽然是省里二把手,但有些该对我保密的事,沙书记您应该谨记保密条例。”

  沙瑞金笑了笑,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监督着自己,比任何人的监督都有效。

  陈海的电话是汇报了调查进展。

  关于在林城时期,樊学义所经手的项目,目前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倒是他们在调查这些项目的时候发现了当年林城副市长李为民落马之后李达康带着林城众多干部在逆境中举步维艰,然而终于是闯出一条路,创造出绿色经济开发区的往事——检察院的同志,无论是季昌明、陈海,还是陆亦可、周正、林华华等人,心中都颇为敬佩。

  “你后面讲的内容也属于你的汇报范围吗?”沙瑞金靠着书房的门,看走廊那边李达康的背影,问。

  “不属于,但我猜金子哥你喜欢听这个。”陈海的语气里带了些笑意。

  沙瑞金也微微一笑,“你们有其他进展再随时向我汇报。”

  挂了电话,沙瑞金拿起桌上钢笔,叹了口气。

  最终,沙瑞金还是申请了用四个晚上分期写完了这一万字,毕竟沙瑞金的申请理由是,他还有工作要忙。

  沙瑞金的确有不少工作要忙。

  他加班的时间比李达康少,不代表他比李达康清闲,即使能早些回到家,他还看一些带到家里的文件与资料,约一些同志谈话,忙到夜里再去和白秘书打场篮球,差不多李达康也从省政府回到了省委大院。

  写完检查之后的生活如往常一样没有变化,工作上配合无比默契,生活中能有两人独处的机会他们也尽量独处。

  而这些天,沙瑞金与李达康也再次对汉东官场进行了一场大换血。

  这次换的大多是懒政的干部。

  筹备多时的汉东全省的懒政干部回炉班终于开课,第一期由李达康负责,第二期由沙瑞金负责,这昭示了汉东省的一二把手对打击懒政的决心。反腐亦在同时进行,只要发现谁有问题,该抓的就抓,该双规的就双规,绝不容情。

  那些空出来的位子留给了有成绩的破格提拔的普通干部。

  普通干部升职有了希望,工作起来更加勤勉努力;还在任上的高级干部大都也从此战战兢兢。

  党建工作如火如荼展开的时候,李达康对汉东的发展改革规划从来没有落下,该怎样做就继续怎样做;而沙瑞金也是放开了手脚让李达康干,给予了李达康足够的自由与绝对的支持。

  然而李达康对许多细节问题,却是比从前更为关注,但凡有事也都会与省委书记商量着来办。虽然对待下属仍然严厉至极,脾气仍然一点就爆,可渐渐地不再那么一言堂。

  田国富有时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蓝天,倏然会想,汉东的确越来越好了。

  从前,他担心一二把手的关系太亲密,会造成权力不受控制,从而再导致汉东省变成沙李省;后来,他担心两个一霸手矛盾重重,会造成省委与省政府不合,从而再导致整个汉东省官场班子都乱套。

  现在他发现他的担心都错了。

  沙瑞金与李达康一样拥有最出众的能力,一样骄傲得不肯轻易服人退步,但他们都不是不知道认错、死不悔改的。只不过以前,他们没能遇到让自己佩服、让自己心甘情愿认错的人。

  如今遇到了,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那么这错他们只会犯一次。

  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他们都是一样最聪明的人。

  在之后的工作里,省一把手和省二把手偶尔依然会有分歧,但每一次都能很好地解决。

  在之后的生活里,省一把手和省二把手偶尔依然会有别扭,但每一次看着他们锁住抽屉里的那两份加起来两万字的检查,他们都能很快地和好。

  全省一期工程终于顺利完成的三天后,正是周末,黎明时分,天才刚刚亮,沙瑞金在院子里给早已经盛放得娇艳的玫瑰花浇水,李达康倚在门边看。

  他穿戴得整整齐齐,这样即使被别的路过的同志瞧见,他也可以说是刚刚才来省委书记家,准备与沙书记交流工作。

  反正一个工作狂只要以工作作为理由,他说什么,其他人都会信。

  虽然此时此刻,李达康难得地不再想工作。

  他觉得眼前男人浇花的场景实在是很有些赏心悦目。

  “沙书记,您过来一下。”等到沙瑞金把花都浇完,他才忽然开口说。

  “达康同志,正好有件事跟你说。”沙瑞金走到他身边,很郑重地开口,又问,“看来你也有事跟我说?”

  “先说您的事吧。”

  “好。昨天晚上,陈海同志来我办公室向我汇报了他对樊学义同志的调查进展。本来,我是想昨晚回家告诉你的,但看你忙着批文件,就没打扰你。”沙瑞金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接着说,“现在已经清楚,那个发帖的国外IP是樊学义同志的侄子,因为学义同志没有答应他回国之后给他安排工作的要求,才导致他发了这样的一个帖子。至于樊学琳的那栋别墅,是樊学琳与其所在公司的副总联手贪污了公司财务所得,这涉及到经济犯罪,检察院已经将相关证据移交给了公安局经侦支队继续调查。”

  其实,而今这个时候,汉东的全面发展改革规划已经彻底进入了正轨,无论樊学义有没有问题,都不会再影响大局,但多一个能干事的清廉干部总是好事。

  李达康手下这样的干部从来不少,不然没有这些干部的支持,他一个人能力再怎样强大,也创造不出林城、京州、还有如今整个汉东的发展神话。

  “我就说,我还是比较相信学义同志的。”李达康揉了揉自己眉角。

  “嗯,我完全相信你,达康同志。”沙瑞金说完又问,“你刚刚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李达康看了看附近。

  没有人。

  他立刻便将沙瑞金拉进客厅,关上大门,随后一转身,不带情欲地轻轻一吻沙瑞金的唇,“瑞金同志,我发现刚刚我看着你的时候,好像又多爱你一点了,所以想吻吻你——就是这件事。”

  “就是这件事?”沙瑞金沉着声音,反问。

  “你之前不是说你没有安全感吗?今天安全感够了吗?”

  沙瑞金握着李达康的手,在对方的手背上摩挲着,语音很轻柔:“我刚才说了,我现在完全相信你,达康同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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