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李】名片·番外四·大雪压青松(5-8)(完)

  五、

  新崇省的地理位置在北方,省会远江市,更是极寒之地,有外号称作雪城。李达康刚下飞机,便觉一股寒意猛然袭来,而放眼望去,触目皆白。

  李达康从未亲眼见过这么大的雪。

  他早不是十几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了,不至于见着下雪就兴奋激动,不过身处于一片银白世界当中,对他而言倒的确是是个新鲜的感觉。

  他觉得这新鲜感觉不错。

  直到他考察完这一天,他才知道自己此刻想法有多么错误。

  这次考察由新崇省省委书记与省长陪同,而第一天的考察项目包括了高新技术产业园区与文化商业街区,都在室外,没一会儿,沙子般的雪不停往下落,扑在人的身上,冷风又一吹,李达康遂觉刺骨的寒,全身肌肉都变得僵硬。

  可是他还得认真看,认真观察,认真听,认真交流,并且强忍着自己不在别省同志面前打喷嚏。

  这一天下来,回到招待宾馆里,空调一开,他才觉好些。

  沙瑞金给他泡热茶,一边笑说:“达康同志,我早就和你说了,你得多锻炼锻炼身体。”

  “这不是锻不锻炼身体的事。”李达康接过热茶喝了一口,才接着说往下说,“你从小住这儿,当然是习惯这儿的气候。”

  “你别找借口,我也很久没有回过这儿了。”

  李达康捧着还冒着热气的茶杯,冰冷的双手因此而觉得温暖,这感觉很舒服,他坐在沙发上,懒得再说话。

  砰砰砰,三声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沙瑞金坐在李达康身边,直接开口。

  白秘书推开房间的门,站在了沙瑞金和李达康的面前,恭敬招呼了一声“沙书记”和“李省长”,随即才说:

  “招待处的同志让我询问一下书记和省长,明天的行程要不要改一下,去沙家坝。”

  沙瑞金闻言一挑眉,他反问:“沙家坝?”

  看来自己出生沙家坝的事,已经让新崇省的同志们知道了。

  李达康双手捧着茶杯,依然没出声。

  他们的行程时间都是定好了的,如果去了这个地方,那就去不了那个地方。而原本,他们的安排明天该考察的地点预州市却是他们此次考察行程最重要的一环之一。

  从工作角度考虑,李达康绝不愿意改变行程。

  “已经定好的行程,就不要随便变了吧。”沙瑞金没犹豫便说,“替我谢谢同志们的好意。”

  白秘书答应着出门了。

  “沙书记,您有多久没有回老家?”李达康忽问。

  “要看你说的老家是哪里。我六岁的时候被陈叔叔他们在沙家坝找到,后来就一直随陈叔叔和王阿姨生活在了远江,直到我读大学才离开。”沙瑞金说完停顿了一会儿,又开口,“也就没再回来过了。”

  “您是从小都和陈老住一起的吗?”

  “当年找到我的叔叔不止一个,不过只有陈叔叔在新崇的远江工作。大概是怕我离家太远不习惯,他们商量之后,让我住到陈叔叔家里。而后来,我到北京读大学后,陈叔叔也被调到了京州工作。”

  “那时候,您和陈老王老住在远江什么地点啊?”李达康接着追问。

  “达康同志,你这是在刨根问底吗?”沙瑞金笑了笑,还是回答了对方的问题,“自新湖边的宿舍楼。现在,应该已经拆了。”

  李达康霍然站了起来,把茶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面向沙瑞金微笑。

  “瑞金同志,您现在想回去看看吗?”

  “现在?”

  “明天我们就要去预州市考察了。”李达康话里的意思是不去,什么时候能去?他看了一眼手表的表盘,“沙书记,现在是八点十三分,三个小时之内我们回来,时间足够了吧?”

  沙家坝去不成,自新湖还是去得成的。

  “好。”沙瑞金的眼睛里透出笑意。

  既然是自发安排的私人行程,就不能麻烦新崇省的同志们。

  小白小金陪同,两位警卫秘书陪同,他们坐着车一路向自新湖驶去。白秘书在车上一边查着手机百度一边介绍,如今自新湖边一整条街,都被改造成了艺术街区,在远江市很是有名。

  数十年的光阴的确可以改变很多,当沙瑞金在自新艺术街区的街口下车以后,便发现此地的环境与他印象中的已大有不同。

  李达康陪着沙瑞金从街这头走到街那头。夜还不是太深,但因为冬天天寒,路上行人极其稀少,李达康边走边看,还同时在寒风中搓着双手,对这条街似乎很感兴趣。

  白金两位大秘与另外两位警卫秘书远远跟在后面。

  “可惜我们的时间太紧,不然,沙书记啊,我觉得这儿也是可以好好考察看一看的。”李达康说话时吐出的都是冷气,“还有,沙书记,您前天跟我说,您上次去了安山市考察,那儿的老厂房多,推动重建呢又破坏历史遗迹又浪费,我这会儿倒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不如我们就直接把那些老厂房直接改造成像这样的艺术街区,您看成不成?”

  原本还在心里感慨“人非物也非”的沙瑞金在听到李达康这话之后,蓦地停下了脚步。

  “达康同志,”沙瑞金看着李达康说,“我以为你来这儿是陪我的。”

  “我这不是在陪你吗?”李达康疑惑于沙瑞金所说的话。

  “是是是,多谢达康省长你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陪我故地重游这一回。”沙瑞金笑了,脚步一迈,便与李达康并肩继续走了下去。


  六、

  故地重游,直到真的走完了这条街,走到了湖堤栅栏边,沙瑞金才算看见一样他记忆里熟悉的东西。

  那是一株需要五人合围才能抱住的松树,如今绿叶和枝干皆为白雪所覆盖,它还生长在原来的位置,没有移动过。沙瑞金站在它面前,伸出一只手抚摸了一会儿树干的树皮纹路。

  此时夜已深,天气又冷,路上除了他们和跟在后面的秘书,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沙书记,您之前说您小时候也常爬树玩,”李达康挑挑眉,打趣问,“是这株吗?”

  “之一。”沙瑞金笑着说,“没想到它还没被砍。”

  “十年树木,这么粗的一株树,不知得多少个十年才能够长成。如果是我,我也绝对不许有人砍了它的。”李达康说着话的时候还搓着手。

  沙瑞金发现了这一点。

  “很冷?”沙瑞金问。

  不冷才怪。李达康腹诽一句,面上带笑说:“沙书记,您还有什么想看的?我再陪您去。”

  沙瑞金没出声了,旋即转身走去了大树的另一个方向,李达康连忙跟上他。粗壮的树干阻挡住了他们的身体,他们再看不见了跟在后面的秘书,而秘书们也看不见了他们,沙瑞金忽然握住了李达康的双手。

  “沙书记……”李达康倏地有些慌,偏头四处瞧了瞧。

  “放心,没人看得见。”沙瑞金握着李达康的双手放到自己的唇边,吹了几口热气,眼睛始终凝视对方,随即笑问,“手还冷吗?”

  李达康觉得不但手不冷了,脑子还有点发热是怎么回事?

  “那我们就再在这里待会儿,嗯?”沙瑞金握着李达康的双手便没有再松开。

  “听您的,沙书记。”

  雪在两个小时前便已经停了,但冬夜寂静,他们再沉默下来之后,一时间天地无声。

  李达康主动挑起了话头:“沙书记,您家原来的房子哪个区域啊?”

  “前面。”沙瑞金下巴一努,视线看向了前方一栋楼,随而又将目光收回,脸上浮现出笑容,“但平时休息的时候,陈叔叔和王阿姨倒喜欢带着我和陈阳陈海来湖边玩,尤其是这株树下面,夏天摆个桌子和椅子坐在这里凉快,我的功课作业基本都是在这里让陈叔叔给我辅导的。”

  听沙瑞金提起了陈岩石和王馥真,本来李达康在这两天因忙于工作已暂时遗忘的事又再度记起。

  他没接沙瑞金的话,静默着继续听沙瑞金说下去。

  沙瑞金看起来很兴致勃勃的模样,倒是与李达康讲了不少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当然,像尿床这一类的故事他是绝对不会讲的。

  “我很尊敬陈叔叔和王阿姨,不单单是因为他们资助我读到大学。”沙瑞金侧身背靠着树干上,但还依然握着李达康的手,“我还记得,在这株树下面,他们和我讲过很多道理,讲过《青松》的诗,讲过他以前打仗的故事。不过,我那时候不懂事,我还跟他顶过嘴,他故事里那些高洁孤直的人,现在不会再有了。”

  “陈老和王老就是那样的人。”李达康说。

  “但陈叔叔那天却跟我说……”沙瑞金的语音有了感慨怀念,“我也是那样的人——只要我想做那样的人,我就能做到。陈叔叔的那句话,我没敢忘过。”

  李达康微微笑了一笑,他想,沙瑞金的确做到了。

  “当时我还问陈叔叔,除了我,以后我还能遇到那样的人吗?陈叔叔回答说,一定能。”沙瑞金认真看着李达康,“后来,我的确遇到了。”

  “谁?”李达康免不了好奇问。

  “什么谁?”

  “你刚刚不是说,你后来遇到那样的人了吗?是谁啊,是我们汉东政府部门的同志吗?”李达康思考着,如果沙瑞金说的那人能力也足够,是可以考虑提拔的,如今汉东的政坛在沙瑞金的治理之下已变得越来越清明,他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样因为爱惜自己的羽毛而不敢随意举荐别的同事。

  沙瑞金这时却很懵。

  自己酝酿了这么久的情话,敢情旁边这位根本没听出来什么意思啊?

  “达康同志,我没说别人啊,我说的是你啊。”沙瑞金发现,和这位同志说话,还是要直白一些的。

  “哦。”李达康听了没反应,看着树上的雪花,也没再看沙瑞金。难怪今儿说这么多呢?原来目的地在这儿?

  沙瑞金也预料到了李达康没有反应的反应。

  早就习惯了。但他不后悔刚才说那么多话,因为那全是他的真心话。

  看了一眼手上的手表,时间更晚了,沙瑞金站直身体,拍了拍衣服,准备启程返回宾馆,然而他的脖子却在这时被人一勾,李达康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贴在沙瑞金的唇上。

  “我也遇到了。”

  这一次是李达康主动,他轻声说完那句话,趁着沙瑞金还发愣的时候,他把自己的舌头伸进了沙瑞金的嘴里,舔了舔沙瑞金的口腔内壁,在沙瑞金即将要反客为主的时候,他却按着沙瑞金的肩膀一推,自己退后两步。

  “我们该回去了,沙书记。”

  李达康离开了那株松树树干的位置,正在附近聊天的秘书们立刻便发现自家领导终于从树背后出了来,沙瑞金随后一步跟上,唯有无奈笑笑。


  七、

  回到宾馆,夜已将近十二点,院子里亮着两盏昏黄色的路灯照着地上的厚雪。

  沙瑞金让秘书们先上楼去睡。两位警卫想了一想,既然已进了宾馆内部,安保问题不用再担心,也就听从领导命令上了楼。偌大的院子,只剩下了沙瑞金和李达康两个人站在雪地中。

  “你不冷啊。”李达康问,“还在这儿做什么?”

  “我不冷,是你冷。”沙瑞金说的是实话。

  “感谢沙书记您还知道我冷。那抱歉,我就不陪您了,您在这儿慢慢欣赏雪景吧。”李达康只想赶快回房间感受一下暖气。

  沙瑞金却拉住了他。

  “记得之前在家里你答应过我的事吗?”沙瑞金问。

  “什么事?”李达康狐疑反问。

  “打雪仗啊。”

  “沙书记,您年纪不小了吧?”李达康这会儿冻得可没心情陪沙瑞金玩,转身就要走。

  沙瑞金弯下身,双手捧了一堆雪,往前一丢,正好丢到李达康的头上的时候,他还看着前方呆滞的人,扬眉笑了一笑:“达康同志,你说过,共产党员不做出尔反尔的事,所以答应了我的可就一定要办到。”

  说完这句话,沙瑞金顿觉头上一阵冰凉,他的脑袋也被砸了一堆的雪。

  “沙书记,现在,我没有出尔反尔了吧?”

  他们相隔有五六步的距离,头发上都是雪,于是望着对方的模样,两个人倒禁不起同时笑了。

  沙瑞金站到了李达康的面前,轻轻吻了一下对面人的额头,低声问:

  “这样,算不算一起白头?”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而富有磁性,李达康听了竟忽觉口干舌燥。

  还不待李达康有何表示,沙瑞金已拉着他的手进了门,上电梯到达八楼,拿出自己的房卡开门进了房间,而关上门之后直接带着李达康进了浴室。

  “沙书记,您干嘛?”李达康还没反应过来。

  “洗个澡吧,小心感冒了。”沙瑞金的语气很正直。

  “你怕我感冒刚才就别玩什么雪啊。”李达康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顿了顿才接着说,“没事,沙书记,还是您先洗吧,我——”

  “干嘛要分谁先谁后?”沙瑞金打断他,似乎真心地在不解询问,“不能一起吗?”

  李达康瞬间明白沙瑞金的意思了。

  “我还有别的事要做,沙书记。”

  “达康同志,你说,一个项目才开了头,如果就此停下不做了,是不是不负责任?”沙瑞金舔了一下李达康的嘴唇,“是你刚才先做这种事的,现在要始乱终弃,是不是对我不负责任?”

  李达康的身材修长,站得笔直,也没动,看了近在眼前的沙瑞金一会儿。

  “好吧。”

  他一点也没扭捏,当下伸手拉开了自己的外套拉链。

  浴室里的灯亮了很久,直到夜色更深,李达康终于洗完今晚的澡,直接就瘫在了卧室的床上,困得根本不想动;沙瑞金给他把被子盖好,睡在他旁边,道了一声晚安,便也关掉了房间里的灯。

  早上的太阳正从云层里露出一半,天还未完全透亮之际,沙瑞金睡得正香,伸手往枕头边一摸——他立刻睁开了眼睛,床的另一边没人?李达康不见了?

  沙瑞金拿起床头柜的手表看了一眼,时间还早得很。

  李达康坐在套房客厅的书桌前。沙瑞金出了卧室,走到李达康身后时,发现对方正拿着一支钢笔奋笔疾书,神情专注,压根没注意到身后曾为优秀侦察兵的某同志的脚步。

  直到沙瑞金把右手搭上了李达康的肩。

  “在写什么?”他轻声问。

  听见这个声音,李达康头也没回,一边写一边说:“昨天考察完之后高新技术产业园区和文化商业街区的笔记。沙书记,等我写完,您也看一下,我们做个讨论?”

  “怎么这会儿写这个?不多睡一会儿?”

  “待会儿就要去预州市了,没空。昨晚我倒是想写来着,不是陪您去了自新湖嘛。”

  而回来之后想写,沙瑞金却还是没肯放他,拉着他洗了一个足够长时间的澡。

  沙瑞金此时才知道,昨晚李达康说自己还有事要做,不是借口,而是实言。又走上前两步,沙瑞金站到了李达康的一旁,看着李达康提笔的同时打了两个哈欠,心里觉得有些发疼。

  早知道,昨晚就该忍住。

  他俯下身,虔诚地吻了吻李达康头顶的发旋,随后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低头认真看李达康写的字,所做的笔记。

  等到天大亮的时候,他们才整理了各自的仪容着装,下楼吃完早饭,率领党政代表团坐车前往预州市。

  随后几天的考察行程,晚上在招待宾馆休息,沙瑞金没敢再碰李达康一下,只不过他们两人仍然悄悄住了一间房,每晚进行一次深刻的对白天考察的总结感想交流。


  八、

  汉东党政代表团的在新崇的考察终于结束,回到京州的时候,李达康坐在一辆巴士专车里,靠窗的位置,这方便他观察车窗外的京州,城市建设方面还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

  京州虽不下雪,但冬日的寒风仍是颇冷,街道旁一排排松树在凄厉的风中却不弯一下腰,绿叶长得繁茂。

  李达康忽然就想起了在新崇的自新湖边青松之下,沙瑞金与他的那番谈话——不止一次地提到了陈岩石和王馥真。

  之前一直忙着工作,无暇考虑别的,但现在工作结束了,有些事便不得不想了。

  巴士先开到省委大楼,再开到省政府大楼,代表团众人在自己的工作地点下车,又忙了一个下午之后,六点钟,李达康难得地准时下班。

  在办公室,他给王馥真打了一个电话。

  “王老吗?对,我是李达康。有些事,我想和您谈一谈。”

  通话完毕,李达康下了楼,吩咐司机:“去养老院。

  陈海三天前正式回了检察院工作,仍任反贪局局长一职,而侯亮平也被调回了北京。这天下班,才回养老院看望母亲的他就在养老院的门口看见了一辆车牌号为“汉000002”的奥迪。

  陈海站在车前,觉得,他应该给他金子哥打一个电话。

  彼时沙瑞金还坐在省委书记办公室里看一份文件,放下手机,犹豫了三秒钟,最终他还是果断地决定了以工作为重,直到将该做事的事都做完。

  养老院,客厅里,王馥真招呼着李达康坐下,正打算去倒杯茶。

  “王老,您别忙。”李达康没敢坐,连忙扶住了王馥真的胳膊,顿了顿,想了想,这才开口,“我来找您,是想跟您说一说我和沙书记的事。”

  “你别说了,我知道李省长你要说什么。”谁料王馥真挥了挥手,沉吟片刻,旋即坐下,“这些天海子都跟我聊了,我呢一开始是想不通,但海子后来告诉我,你们一没犯法,二没违纪,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我们也管不着。”

  李达康还在站着听,却听懵了。

  海子?陈海局长?

  不对啊,陈海同志怎么也能知道这事?

  沙瑞金。李达康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人还瞒着自己什么了?

  “李省长啊,”王馥真却是突然话锋一转,“你知道小金子他以前还有一段婚姻的吧?”

  “呃,我知道。”李达康赶紧回神,回答王馥真的话。

  “虽然自从小金子参军后就跟我和老陈没了啥联系,但其实,我和老陈也有一直关注他,他那段婚姻我们听说了。他那时候在部队,忙得很,一年到头不能回几次家,就连那姑娘在医院临产,到儿子都会叫妈了,他也没能回一次家。”王馥真叹了口气,“所以后来,小金子一直没有再找,我和老陈都知道是因为他眼界高,能理解他的人太少,现在他总算是找到这么一个人,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我就一个要求,李省长,你能体谅他吗?”

  我体谅他什么?他能体谅我就成,平时加班我比他还晚回家呢。想是这么想,但面对王馥真,李达康还是郑重地点了一点头。

  “王老,您放心,我都明白,我会的。”

  同一时间在城市另一边的省委大楼,省委书记办公室里,沙瑞金坐在皮椅上,终于完成最后的工作,收拾好东西,起身出了办公室的门。

  十五分钟后,沙瑞金坐车抵达目的地养老院。

  而进入王馥真家中院子时,沙瑞金正好看见李达康站在一株松树之下。沙瑞金登时顿步不前,凝视着那背影,莫名地,忽然就想起了自新湖边李达康那个主动的吻,想起了今天李达康主动来养老院的目的。

  沙瑞金一直都清楚,李达康爱人民、也爱自己的政治生命,胜过爱一切,以至于他们确定关系后的这么长时间,在公共场合,他们都保持着客气友好但疏离的态度;以至于去养老院看望一次陈海,李达康也要让金秘书安排行程,以省长慰问反贪局局长的名义。沙瑞金对这些事都从不在意,他追求李达康的时候就没指望这个人能主动为他做些什么,只要这个人能让他陪着他一起去爱这个国家和这个国家的人民就好。

  可是,现在想来,李达康为他主动做的事其实太多太多,多到他不可想象,也包括这一次一个人来养老院。

  何其有幸,他爱的人,能把对人民的爱之外的那一点爱,全部全部,都给了自己。

  “沙书记?”李达康在这时终于转过了头,“您什么时候来的?”

  “你来这里,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沙瑞金走了过去。

  “上午您不是跟我说,您今儿有几份重要文件要看,得多加会儿班吗?”李达康笑着说,“我哪敢打扰您?”

  李达康当然是敢打扰沙瑞金的,他只是不愿意打扰沙瑞金为建设汉东做贡献。

  沙瑞金笑了笑,问:“王阿姨呢?”

  “王老在里屋呢,我正准备回家,没想到你又来了。”李达康说完,咳嗽两声,接着轻轻一笑说,“跟你说个事,你不用担心王老再怪你了,她让我们有空可以一起来养老院。”

  这在沙瑞金的意料之中。

  但他还问:“你和王阿姨说什么了?”

  而问完这句话,他就他看见站在他面前的达康省长抱起了臂,眉峰微微一挑看着他,也在微笑:

  “我跟王老说啊,我经手的项目,我都会负责到底把它们做完做好;我追上的人,我也肯定会对他负责到底和他过完这辈子。”

  话落,李达康在心里加了一句,只要对方不先放手。

  沙瑞金静静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明明此刻是冬天,可他的心里有多热多烫。

  谁说他的达康同志不会说情话?

  沙瑞金决定,他得把达康同志对他说过的情话记下来,全记下来,最好是今天就回家找个本子记下来。

  陈海走出里屋的时候,沙瑞金还在深情地凝望着李达康。

  陈海见着这场景后一愣,冷漠地转过头去,原路返回家里的客厅,走到大门,他想了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一瞧——沙瑞金和李达康的背影比他们一旁的松树还要挺拔。

  陈海忽然明白这两人为什么能在一起了。

  只有青松才能和青松比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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