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他们站在医院的大门口，周遭有来来往往的人群，嘈杂的声线，李达康握着手机，觉得手掌心是滚烫的。他的视线看着屏幕有三秒钟，随即抬起头，把目光投向陈岩石和沙瑞金，颇为抱歉地说：

　　“陈老、沙书记，要不……您们先进去？我这……”

　　“没事没事，你先忙你的。”陈岩石第一个开口，“小金子，我们先进去。达康啊，你待会儿到二楼六号病房来找我们就是了。”

　　沙瑞金点点头，深深地看了李达康一眼，旋即扶着陈岩石的手臂转身进了医院的门。

　　李达康立刻接起电话，将手机听筒贴近耳朵一边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一边尽量用温和的语气：“佳佳啊……”

　　他发现他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停顿了一会儿，电话那边同样没有声音。

　　“佳佳，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李达康想了又想，终于找出一句话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妈出事之后，你也是第一次主动给我打那么多电话。”隔着信号也隔着大洋彼岸传来的声音带着些冷意。

　　李达康一时无话。

　　这些年他不是没给李佳佳打过电话，但次数的确太少太少，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佳佳，我知道这些年是爸爸对不起你……我……”

　　“这个电话是王叔叔让我打给你的，但其实……”李佳佳的声线有些沙哑，“其实我不想给你打这个电话，我就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我妈会判多少年的刑？”

　　李达康沉默了一瞬，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李佳佳说话音量陡然提高，“你不要告诉我，我妈出事之后，你一直都没有管过她——”

　　“我怎么管？”李达康的脸色黑了几分，头一次打断女儿的话，语气沉重起来，“佳佳，你要懂法，你妈妈她——”

　　“够了！”隔着手机，李佳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愤怒，还有些哽咽，“你知道什么啊？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让王叔叔转告我，让我不要抱怨这个国家，好啊我告诉你，我从来都没有抱怨过这个国家，我恨的只有你。我要你做什么了吗？我要你用你市委书记的权力把我妈妈放出来了吗？我没这个想法。可是，可是你和我妈妈……你们曾经也是家人啊，她会被判多久的刑，她现在怎么样了，你都不能打听打听，这你都做不到吗？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自己女儿面前当领导来教训我吗！”

　　嘟！李佳佳说完，瞬间挂了电话。

　　李达康握着手机的手颤抖了一下。

　　许久许久，久到他的身边都不止来来往往走过了多少人，他才将手机放回口袋里，而后摸出一支烟与一个打火机。

　　他知道医院里不能吸烟，他想在这里把这支烟吸完。

　　下了台阶，烟圈从李达康的口中一个接一个吐出，而他的脚步几乎不停，只在周围走来又走去。医院的附近，买水果和鲜花的店面比比皆是，李达康看见其中一家，忽然意识到，看望病人好像是不应该空手前去。

　　店铺老板已经在招呼了：“大哥，是去看病人吗？买些花和水果吧！要买花吗？我们这儿卖的玫瑰可是林城玫瑰。林城玫瑰你知道吧？你要是汉东人你肯定知道的，很有名的。”

　　“哎呦，林城玫瑰呀？这个我也听说过。”旁边一名妇女说话了，“我不是你们汉东的人。我表妹生病了，我是从深圳赶来看她的，不过这林城玫瑰我以前也常在网上听人说起，还真的挺漂亮。”

　　李达康笑了笑：“我买些水果。”

　　他手指夹着的烟还没有吸完，也没有扔掉。

　　这家店的水果种类极为丰富，李达康低下头挑选时，看见那一颗颗大又红的草莓，心中就一软。尽管过了许多年，他依然记得，佳佳小时候最爱吃的水果便是草莓，然而那时候工资不多，任凭佳佳哭着闹着，也没怎么给她买过。

　　现在，他买得起，却不知道该买给谁了。

　　正发愣的时候，忽有一个人影走到李达康的身后，伸出手，趁着李达康不注意，轻轻松松拿走了夹在对方手指的烟。

　　李达康一愣，当即沉下脸，转过头去，然后脸上的表情瞬间换上了笑容。

　　沙瑞金也正微笑地看着他，随而慢悠悠地说：

　　“达康同志，我以为你在打电话处理工作，没想到是躲在这儿抽烟啊。”

　　“不是，沙……”李达康回头看了一眼店里的老板和其他客人，把书记两个字咽回去，接着说，“我是想给陈老买些……”

　　“我知道。”沙瑞金笑了，“陈叔叔爱吃梨子，王阿姨爱吃枇杷。”

　　李达康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称了些梨子和枇杷，李达康付的钱，沙瑞金也没拒绝。直到他们要走的时候，李达康看向沙瑞金扔拿着手中的自己烟，小声地说：

　　“沙书记……那个烟……”

　　“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最好别再抽烟了吗？对身体不好。”沙瑞金走到一个垃圾桶旁边的时候，就把已经熄灭了的烟扔进了桶里，“戒了吧。要是一时间戒不了，我监督你戒。”

　　李达康目瞪口呆。

　　莫名其妙的，突如其来的，李达康脑海中浮现出今天在大风厂，沙瑞金下令拆封条的情景。

　　霸道。

　　李达康的脑子里冒出这两个字。

　　李达康此时此刻很想让市委的同事们都来看一看，瞧一瞧，都说他李达康霸道，真霸道的人在这儿呢。

　　自己比起眼前这位，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沙瑞金没理会李达康的惊诧，又问了一个问题：“刚才是谁给你打电话？工作上的事？”

　　“不是。”李达康说起这个，神情就有点失落，“是……是我女儿的电话。”

　　沙瑞金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继而看着李达康眉间的愁色，久久没有再出声。

　　沙瑞金第一次发觉，原来李达康那一副可以承担起金山、林城、京州等无数城市的数千万老百姓的单薄身体，也有不堪负重的时候。

　　他忽然很想抱抱李达康，手微微抬起的时候，又放下。

　　过了半晌，走进医院大门时，沙瑞金这才再次开口：

　　“陈叔叔刚才让我晚上到他家去，你也去吧。”

　　李达康猛然抬头看向沙瑞金。到领导家去谈工作也就算了，和领导一起到领导的养父家里去——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呢？

　　“陈叔叔是我的亲人，他的家就是我的家。所以你到他家去，就算到我家去。”沙瑞金好像看得出李达康在想什么，“王阿姨做的菜很好吃，一点不比省委院里的师傅做的差，你尝尝。”

　　二十九、

　　李达康第一次看见那么随意放松的沙瑞金。

　　一到了陈岩石的养老院，沙瑞金就把外套给脱了下来，先陪着陈岩石和王馥真聊了会儿天，又逗了逗头回见到的小皮球。快入夜的时候，王馥真起身去厨房做饭，沙瑞金也跟着要去帮忙。

　　李达康一下子站起来。

　　“达康你这是干嘛？”陈岩石发话了，“你就让小金子去厨房帮帮忙，你是客人，你坐着。”

　　“我们家老头从来不惯孩子。”沙瑞金随意得连对陈岩石的称呼都变了，“我、陈阳陈海，小时候都是轮流要做家务做饭的。达康同志，这会儿麻烦你陪着我们家老头聊聊天吧，免得他一个人无聊。”

　　“嗨，小金子你个小子——”

　　沙瑞金笑着走了。

　　小皮球这时候跳起来，嘴里嚷嚷着也要去学做饭，其实是准备着偷吃，瞬间后，院子里只剩下陈岩石和李达康两个人。

　　陈岩石见李达康面前的杯子空了，一边站起身，一边说：“我再去给你倒点茶。”

　　“陈老，您先别忙。”李达康忙忙扶住陈岩石的胳膊，笑着说，“您先坐，有件事，我正好要和您说一说。”

　　陈岩石见他语气郑重，便坐下来，狐疑问：“啥事啊？”

　　“陈老，一一六那天夜里，您和我说过，有关大风厂的事您曾经给我写过好几封信，但我都没有收到。这件事，我后来去查过了。”李达康说这话时是一脸的严肃，“您也知道，平时群众给政府、给我信件都有不少，每天几十上百封，我不可能全看了。因此一般是都是由专门的办公室工作人员先看一遍，再挑出重要的给我。”

　　“哦，我的信就不重要？”陈岩石插话。

　　“陈老，我不是这个意思。”李达康忙赔笑，“确实是有人扣下您的信件。扣下您信件的那人，他有个亲戚，原来也是在政府工作，后来因为贪污被陈海查了，所以……”

　　陈岩石恍然大悟。

　　他点点头，苦笑着说：“我明白了，我们父子俩嘛，干的都是得罪人的事。”

　　“陈老您放心，那人已经被我们教育后处理，降职到了别的部门工作。”李达康看见对面老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忧愁，明白对方是想起了尚在昏迷中的陈海，同为父亲，李达康能感受得到陈岩石内心的痛苦，可他天生不会安慰别人，想了会儿，只能问出另一个问题：

　　“不过陈老，我没给您回信，您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我这不是想着写信走正规程序吗？”

　　“好，陈老您这话说得好。您以后要是还有什么事，就还按正规程序给我写信，我以党性和我个人的名义向您保证，我一定会给您回信。如果没有，您再打电话给我。”

　　陈岩石没立即说话，看了李达康一会儿，而后，他用力拍了拍李达康的肩，道了一个字：

　　“好！”

　　沙瑞金端着菜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两人相谈甚欢的场景画面。

　　这一顿晚饭也可谓是宾主尽欢。

　　桌上一道莲藕排骨汤十分美味，李达康本就喜欢喝汤，觉得好喝，不由多喝了两口。

　　王馥真见他吃得欢喜，也满心的高兴，“这汤是小金子做的，没想到挺合李书记你的口味啊。”

　　咳咳咳！李达康一口汤在喉咙里，差点没呛着。

　　沙瑞金见状一笑，随后说：“莲藕是香荷湖的莲藕，上次在林城开发区调研，我顺便买了一些带回来，让小白送了一半给陈叔叔和王阿姨，今天看见冰箱里还有两根，就拿出来做了汤。”

　　“哟，原来这藕还是林城的藕？比市面卖的味道可好多了。”王馥真期待地问，“能送货上门吗？叫什么递……”

　　“快递！”小皮球嚼完一块肉之后说。

　　“对，能快递吗？”

　　“能。”李达康立刻回答，“林城开发区的所有出售物品，都支持全国快递，在网上也有淘宝店。”

　　“淘宝店？听说过。但这个应该怎么弄？”王馥真追问。

　　这个问题把李达康问倒了。

　　他发现他也不知道。

　　“王阿姨，等明儿我让小白帮您们吧。”沙瑞金微笑说，“您们先吃饭。”

　　吃完这顿饭，夜幕早已完全降下，天上的星星稀少零落分布于夜空四周。李达康被陈岩石和王馥真挽留着，再坐了半个小时喝茶。沙瑞金则又去了厨房帮着陈岩石洗碗。

　　李达康不是不想去，陈岩石死活都不让他这个客人去。

　　他也只能继续坐着。

　　厨房里的水声哗啦哗啦响了一会儿，沙瑞金关掉水龙头，码好干净的碗，用毛巾擦了擦手。陈岩石在旁边看着他，忽然问：

　　“小金子，你和李书记关系不错啊？”

　　沙瑞金也不犹豫，也不隐瞒，点点头。

　　“嗯，你这个朋友，交得不错。”陈岩石对沙瑞金自小都是宠的，可家教也严，始终杜绝着他跟着狐朋狗友误入歧途的可能性。但如今，陈岩石却对沙瑞金带回家的这个朋友十分满意。

　　“我以前啊对李达康不了解，只知道他来了我们京州之后，我们京州的经济发展很快。倒是经过一一六事件之后，我发觉这人其实真是挺不错的，是个好官，是个把老百姓放在心上的好官，那就是个好人。诶，你和李书记现在是朋友了吧？”

　　“我是想和他做朋友，但是……”沙瑞金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但是什么？”陈岩石听了这话可不满了，“我晓得，你是省委书记，他是市委书记，你们俩身份不一般，还是同事上下级。现在都说，官场没有真友谊，可我就不明白、也不信这个说法，官场凭什么就不能有真友谊啊？当官的也是人嘛，是人就得有人的感情。我们以前那个年代啊，战友和同事之间的感情明明是最深厚的。小金子啊，我跟你说，除非李达康他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要不然可别使坏心眼对付人家啊。”

　　“陈叔叔，我知道。”沙瑞金忍不住笑了，执着陈岩石的手，“我不会那么做的，您放心。”

　　三十、

　　李达康是坐着沙瑞金的车离开了养老院。

　　“这么晚了，就别再让你司机加班了，也给我们政府节约点油费的报销。”沙瑞金说完，吩咐前排司机，“先去市委宿舍。”

　　“多谢您了，沙书记。”李达康仍是客气。

　　直到车子开到了市委大院门口，沙瑞金挥了挥手，在这里面便让司机停下来，随后转头看向李达康，说：

　　“达康同志，我们走一段吧，顺便我还有件事要和你谈。”

　　李达康觉得自己如今已经完全摸清了沙瑞金说不同事的不同态度。比如，像现在，他的神情虽然温和，但脸上没有笑容，语气也较为严肃，那要谈的就是一定是重要的公事。李达康二话没说，当即点点头，长腿一迈，便跟在沙瑞金的后面下了车。

　　月光照在林荫路上，大院大门离李达康的家还有至少五分钟步程，沙瑞金只走了一分钟，就开了口：

　　“刚刚我和陈叔叔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问了他，你们之前都聊了些什么，他告诉了我事情经过。达康同志，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李达康登时就停下了脚步。

　　他知道了沙瑞金的意思，他对所有该由自己负责的事情都有担当的勇气，低下头，真诚地自我批评：“沙书记，我要向您检讨，关于陈老的信——”

　　“你是要检讨。”沙瑞金一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自责下去，“但检讨完了，是不是该想出彻底解决的办法？”

　　“沙书记的意思是？”

　　“陈叔叔以后再给你写信，如果收不到你的回信，可以直接给你打电话，那其他人？不是每一个人都你李书记的手机号码哦。”

　　“沙书记，我明白了。其实这件事您说的这个问题，我有想过。现在每天给我的信件那么多，我是真的不可能一一都看，但是我前段时间已经做了规定，只要是寄给我或者政府的信，都要在收藏室里保存好，定期派不同的工作人员复查一遍，确保每一封真正重要的信件都不遗漏。”

　　“嗯，你这个办法不错，我们要想不脱离群众就只有这么做。先在京州试一试，效果可以的话，全省推广。”沙瑞金此时的声音低沉厚重，“另外，每次复查的时候还得重点查有没有人因为私人原因扣信的，那必须要处理。”

　　“严肃处理。”李达康郑重点头。

　　沙瑞金一下子就笑了，亲切到像春风的笑容。

　　看见这个笑容，李达康下意识地竟在心里冒出一个念头，看来沙书记的正事是谈完了。

　　李达康在前些日子就有了一个发现，沙瑞金在与他谈正事的时候还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而一旦正事谈完，那再和他说话的语气就好得有点过分了。

　　不过，如果李达康把他心里这个想法给说了出来，可能高育良与祁同伟等人就不服了——在这两位同志看来，就算开会，就算批评，沙瑞金对李达康也有一种隐藏在严肃外表之下的特殊温和。

　　李达康把那种特殊当做沙瑞金对他才能的欣赏与依仗。

　　这其实没错。

　　可是私下呢？如同现在，沙瑞金靠近李达康的身体，两人相距只有半步的距离，沙瑞金几乎是贴着李达康的耳朵说话：

　　“腿还酸吗？家里有药的话待会儿擦一下，要是没有就让小金给你买。”

　　李达康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今天自己在信访局的事，他退后一步说：“早没事了，其实我也没蹲多久。”

　　他还很想跟沙瑞金说一句，自己的耳朵没有聋，说个话用不着离那么近。

　　“沙书记，还有，谢谢今晚您和陈老王老的款待。”

　　“款待你的可是陈叔叔和王阿姨。”沙瑞金站在原地，也没再逼近，“谢我做什么？”

　　“没想到沙书记您也会做菜。”李达康笑了笑。

　　“你不是也会吗？”沙瑞金挑眉，“应该做得不错吧？这样，你要真想谢我，下次你做菜请我一次，怎么样，达康同志？”

　　“这您怎么知道我也会做菜？”

　　“我猜的，我们这个年代的人，小时候会谁有没做过的吗？”沙瑞金没说这是自己从检察院那里所了解到的欧阳菁审讯记录里提到的，这会让李达康怀疑自己是否仍不信任他。

　　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现在不能破坏。

　　“好了，你回家休息吧。回去之后别再加班了，明天周一，我希望我的达康书记别又顶着一双黑眼圈上班。”

　　沙瑞金说完这句，冲着李达康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李达康是目送沙瑞金的背影走的。

　　回到自己家中的时候，客厅里还亮着灯，田杏枝正在看一部电视连续剧，一见李达康进了家门，立即起身说：

　　“哥，你回来了啊。你吃饭了吗？冰箱里还有些菜，你没吃的话我给你去热一热。”

　　“不用，我吃过了。”李达康说完就瘫在了沙发上，伸手搓了搓额头，半晌，等杏枝给他泡了一杯茶过来，他猛然坐直身体，看了一眼杯子里的茶叶。

　　这是上一次沙瑞金送他的红茶。

　　“杏枝，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说，你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特别好是为了什么？”

　　“这算什么问题啊哥？”田杏枝全然不解，“那说明两个人是朋友啊，朋友对朋友好不是正常的吗？哦，我晓得了，哥，是不是，有谁在巴结你这个市委书记啊？”

　　“要巴结也应该是我巴结他，他巴结我？”李达康哼了一声。

　　朋友吗？李达康的朋友的确很少很少，但不是没有。他想不起有哪个朋友，平时会对他好成这样。

　　可能自己的朋友真的太少了吧，这世界上还真就有这么相处的朋友。

　　李达康没再纠结，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但他拿出手机，决定不管孙连城这会儿是在阳台看星星，还是在梦里遨游太空，他都得让孙连城立刻马上接他的电话，体会一下从宇宙到地狱的感觉。

　　沙瑞金让他不要再加班的嘱咐，被他抛到了脑后。